行至一拐角,只见一细小阁楼。阁楼门匾上书“英豪”,端地古朴大气。然阁楼矮小,与门匾显得格格不入,匾下无门,四季常开。    但见门口络绎不绝,或进或出,眨眼间便进出不下数百人。顾显心下惊奇:“这楼这般矮小,便是数十人也显得挤了些,怎进出得这许多人?”正自在想,便听一人吆喝道:“命道无常,有商有量,铁口直断,疏解肝肠!”循声望去,只见阁楼外有一小摊,摊后竖卷左书“铁口直断百莫愁,称骨量魂解千忧。”摊前坐着一人,戴一绒帽,白面无须,中年上下,头肥脑圆,双目细长有神,鼻头发红下榻,满面怡然自得。这人见顾显望来,连连招手。    顾显好奇心起,行进跟前,便听他道:“小公子福面寿相,今世当真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说罢算盘一打,仰头笑道:“铁口直断吴百利,算得福报一百文。”    顾显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那人见状作欣喜状道:“小公子连连摆手,可是喜不自胜?如此这般,小可还可再卜婚配姻缘。”顾显忙打断道:“不!我没让你算啊,我就是来看看。”那人收起满面笑容道:“小公子此言差矣,我吴百利一算一断,便用了莫大神通,神通难得,实是以自己福泽在度有缘人。如今我算也算了,断也断了,哪有赖账的道理?”    顾显心里焦急,正欲再说便听得秦言爽朗笑道:“你这圆猪脸,眼里好生了得,老子站这这么久,不算有缘人么?为何不给你爷爷算一算?”那吴百利吃了一惊,心道:“这鲁汉子何时来的,竟没半点发觉。莫非本领忒高,身法太过精妙所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不便招惹的好。”转念间堆起满面笑容,道:“大爷海涵,吴百利算命时只有命主,招待不周末怪末怪!”    秦言嘿嘿一笑道:“给老子算一算,何说白文,千文也是有的。”吴百利听闻此言心里乐开了花,顾显却奇之怪哉,心道:“这臭乞丐浑身污泥倒有半斤,银钱却半分也无,哪里来的百文千文?”    只见那吴百利拨了拨算盘,摇头晃脑道:“大爷福寿双全,人和天顺,大吉大利,大吉大利!”秦言骂了一句,一把抓过算盘,轻轻一搓,算盘便化作虚无。    那吴百利心头一慌,已知此人并非善茬,左看右看,已在想脱身之术,轻轻从袍子里捏了个诀,嘴唇轻吐便可溜之大吉,却听秦言喝道:“你小子的猪蹄敢再动上一动,老子便红烧了你个猪皮粑粑!”吴百利大呼哀哉,却听秦言指了指吴百利脚下的木盒,恶狠狠道:“给老子用那个卵东西算!”    吴百利心下一惊,心道这易术紫金盒这恶人如何得知?秦言催了一声,吴百利只好慢慢将盒子托上案来,颤声道:“大爷如何得知这宝贝?小可用一次这宝贝,要一年半载才能休息的过来,大爷...”    秦言扣了扣耳朵,另一只手伸进敞开的衣领,不一会便搓出个泥球,道:“少废话,快给老子算!”吴百利面如菜色,拨开盒子,只见盒内白光一闪,显出一个卷轴和一支毛笔。卷平轴开,毛笔无墨。只听得吴百利嘴里念了些什么,毛笔便上下翻飞,卷轴之上便字迹初现:    “  清世孤独惊世才,  入情所得浊世来。  长情背后是无情,  混沌复首得天明。  ”    秦言看罢久久不语。吴百利静静守候,见他良久不语便想收拾离去。却听秦言嘿了一声道:“你还没给他算。”    吴百利摇头苦叹,也不多说,便又再行念咒掐诀。只见卷轴完好如初已似崭新,毛笔上下翻飞,字现:    “  情至深处知情苦,  识得人多道人艰。  任你世人多狡诈,  我自行事照心田。  命里若有终须有,  无奈此本非我愿。  他日扶摇登山去,  敢问何人不识仙。  ”  吴百利算易多年,却也从未见过这般偈言,望秦言望去,两人眼中都是惊奇。顾显识字有限,却不愿让人看出,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沉思不语。    吴百利摇了摇头,道:“我吴百利算易数十哉,却也未见过您二位这般命格。小的今日实是修为之极限了,还望大爷高抬贵手放小可离去吧。”秦言哈哈一笑,将一只脏污不堪的大脚抬到案上,说道:“老子说过,百闻有的是,便是想闻千遍万遍也是可以的!”    吴百利忙掩口鼻,辛辣巨臭仍是透过衣衫传了过来,直呛得睁不开眼,嘴里忙道:“大爷饶命,什么百闻千闻,一闻都生受不起啊!不要钱的不要钱的!”秦言嘿嘿笑了笑,不再作弄。吴百利收了家伙,捏了个诀,消失得无影无踪。秦言瞥了眼顾显,脸色甚是复杂难明。    两人入得英豪楼来,只见楼内如宫殿般广阔堂皇,遥遥望去竟看不到边境。顾显心中大奇,这阁楼从外面看甚为细窄,入楼一看,竟是广阔无边。    但见迎面三个大牌匾从屋顶吊下,分别对应左中右为“行膳宫”“羽梭枢”“养神殿”。左手边尽是客桌,像个客栈,却望不到小二。桌与桌间以屏风隔开,小案上焚香安神净气。空中飞着些蝴蝶蝇虫,将盘子碟子端来端去,丝毫不显凌乱。偶尔有人穿梭于屏风之间,尽皆满面春光,全是待客之道。只是他们身后都有一条长长的尾巴,有的像蛇尾,有的像猴尾,顾显眼睛瞪大老大,暗暗称奇。    却见那羽梭枢处,宾客如鱼贯穿,行色匆匆,各自成线。不远处趴着上百只灰色巨鸟,鸟能吐人言,背上背个空心木樽,能占数十人左右。每只巨鸟身前俱有卡槽,掷银入槽,便解掉了巨鸟的足上镣铐。只待行客入座樽内,巨鸟便腾空而起,展翅疾飞。那养神殿却是另一番光景,远远望去尽是些古朴客房,但木壁之上满是花草鱼虫,转弯处小溪流水,不远瀑布直下,实是自然精致美不胜收,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    这一切太过奇异神妙,直看得顾显张大嘴来,秦言见状讥讽道:“小愣皮怕了?不过是些小妖罢了。这劳什子英豪楼本便是妖物开的,没什么惊奇。”    顾显闻言忙摄心神,逞强道:“我看这些妖啊兽的滑稽罢了,怎会害怕?那花鸟鱼虫更是怡神。莫不是臭乞丐你身无分文,怕被人赶出去吧?”秦言闻言不悦道:“小愣皮没爹教养,你爷爷吃楼何时用过钱?”顾显听得眉头大皱,这人莫不是要耍那流氓泼皮的手段?  两人来到行膳宫,随意点了些饭菜,正吃间,听得旁边屏风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唐士风唐兄果然有乃父之风!虎将门前焉有犬子!这霹雳诀快若闪电,实有劈山镇海之威势啊!”另一人答道:“于建老兄当真谬赞,愚兄初学乍到,这招若能学得父亲三分便不枉了。”那于建还未答话,旁边又有一人附和道:“唐公子谦虚,这回青蛇岗一役,公子斩获了三条妖兽大蛇,这内胆制成灵药,可谓收获颇丰啊。”于建附和道:“正是正是,若没唐兄,光李啸兄与区区在下,只怕要成那大蛇果腹之物也未可知,不愧是宏岭三少,果真名不虚传。”    那唐士风笑得甚是畅快,只听那李啸道:“宏岭三少,个个是一顶一的英才,不过据我看,首当其冲还当是唐兄,论人品修行,哪个不是独占鳌头?”唐士风听罢笑道:“李兄折煞小弟,宏岭三少不以修为论高低,谁说的对便听谁的。家父英雄仗义,自幼便教导我正义之道,士风时时刻刻不敢相忘。”顾显听到这里,心中喝了声彩,暗暗心道:“男儿便该如此!”撇了眼秦言,只见他只顾吃肉,充耳不闻。    只听那于建道:“是啊!说到正义,当首推唐立谦唐老英雄。想当年猛鬼袭麟阳城,若不是唐老英雄连夜报信,只怕城毁人亡危在旦夕。十年前天降洪祸,还不是唐老英雄霹雳诀引洪导流,以至未成灾祸。修道界提到唐老英雄,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英雄了得!”  李啸道:“照啊!别说远的,便是近几月,我便听得兆临镇刘官人仗着自己会些道法,本有原配夫人,偏偏却要去勾搭有夫之妇。那妇人名唤咏娥,生得貌美如花,已作人妇还要勾引别人,你们说可耻不可耻?”于建高声相附。顾显听到此处听得噔的一声,秦言放下了手中碗筷,脸色铁青。    只听那李啸继续道:“唐老前辈听了这些哪还能忍?当即掐诀念咒,变作一阵清风,连夜赶到兆临,将那□□打得灰飞烟灭,当真解气痛快!”唐士风笑道:“家父这把年纪,却仍是这个脾气,嫉恶如仇。这次家父六十大寿广发英雄帖,便是依了他老人家的性子,按理说该早些发帖的。七月十八聚义堂,只怕不要仓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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