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在洪伯的催促下，洛雪便出发回京，可终究敌不过暴风雪来的速度，还未及一半的路程，厚重的雪花便层层飘落，轻灵的一片一片，渐渐落了洛雪满身，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些许雪花粘在睫毛上，挡住了视线，速度便慢下来，偏巧，来时连件披风也不曾带，寒气侵身，胸口便隐隐作痛。 正艰难前进着，忽地看见面前站了个人，背对着她，虽隔着茫茫白雪，她还是清晰地辨出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稍稍迟疑了下，她向前道：“是你。” “雪儿，你怎么、不叫我洛霆哥哥了？”来人转身，大氅上积了厚厚的雪，似是等了许久。 “你怎么在这？”洛雪并未回答他。 “等你。” “何事？”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我从没有忘了你，一刻也没有。”他说得认真，眉眼的神色像极了那日她见到的对紫萝公主那般。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洛雪面色沉静。 “我知道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也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可我终究无法忘记你，忘记我们在洛香城的点点滴滴。你知道吗？我多想再听你叫我一声‘洛霆哥哥’……” “够了！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要再提了，终究是过去了，不是么？好好待紫萝公主。”洛雪打断他的话。 “我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雪儿，你要相信我。” “这些跟我无关，你也无需告诉我，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说着，便要越过洛霆往前走，却不想一把被他抓住手腕，她挣脱不得。正纠缠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近，速度飞快，转瞬即到眼前，那打头的人先是扫了眼路边正纠缠的两人，待看清是谁，急急勒住缰绳，冷冷看着眼前两人，洛雪也愣住，忘了挣脱洛霆的手心。他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洛雪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她咽了下冷气，扯了下被冻僵的脸，开口道：“是你呀，慕元珣。”说着用力挣开了手。 “何时进的京？”语气冷得同他的脸一样吓人。 “我……”洛雪正思忖着如何作答。 “咦？是你呀！怎么？你认识洛大状元？”从后赶上的林莫遥认出了洛雪，“殿下，这位就是上次帮我的姑娘。你记得吗？就是天最热的时候，当时，她的马车还同你擦肩而过。” 慕元珣的脸更沉了，“你进京这么久，怎么不去寻我？” “我……”话没出口，洛霆便解开大氅，抖掉雪花，给她披上，这么多人看着，尤其对着那张骇人的黑脸，她忘记了拒绝。 “洛驸马后日便要成亲了，怎么不在府里张罗婚事，却跑来这里？”慕元珣道，神色肃杀。 “故人相叙，不劳费心。” “哼，我皇妹满心期盼要嫁你为妻，望你不要负她才好。莫遥，走吧。”慕元珣望向大雪纷繁的前方，再未看向洛雪。 只听得洛雪忽地轻哼，“怎么了，雪儿？老毛病犯了？”身旁传来洛霆关切的声音。慕元珣紧抓缰绳的手猛地一颤，“走吧。”他重复着，便扬鞭而去。 二人渐行渐远，洛雪一把推开洛霆，“你满意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什么？” “你故意在我们回京的路上堵我，不就是听说了那些传言，想试探慕元珣对我到底如何吗？”洛雪透心凉，许多年的感情，到底不过如此。 “你还是那么聪明。”洛霆见被识破，只好低声道。 “洛霆，我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你是怎么会变得这样？还是，你本就是这样，只是从前，我没有看透而已。” “总有一天，你会明了。”他没有看她，敛目道。 “那么，我告诉你，你休想利用我折损慕元珣，休想。” 待到四周归于平静，洛雪方才弯腰紧紧捂住胸口，她再也支撑不住，死死盯着慕元珣离去的方向，眼泪和着雪水流淌下来。良久，才觉察到身后有人，是霖儿寻她来了，他见洛雪满脸泪痕，一身狼狈，便“哦、哦”地轻叫着，满脸的担忧，洛雪便开心地笑了，他这是在逗她开心呢。 骏马疾驰着，原本徐缓不急飘落的雪花忽地变了方向，杂乱无章，是起风了，雪更大更急了，慕元珣的速度也愈来愈快，远远地甩了林莫遥一大截。忽地，他调头，一路狂奔到了刚刚与洛雪相遇的地方，风裹着凌乱的雪花，迷了他的眼，四周静谧无人，只剩下一大一小并肩的快要被雪覆盖的脚印。他在心里自嘲，终究，还是他自作多情了，不是么？ 洛雪到家便发起高热，到了掌灯时分还不忘硬撑着起身，用一只白鸽给慕元珣捎去只言片语。这只白鸽被慕元珣瞧见时，它正被前来复命的丹枫捏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慕元珣却一眼看到这只白鸽的翅膀上有朵晕染的合欢花，茸毛根根分明，他取出字条，上面仅仅写有“京郊私盐”四个字，字迹轻浮无力，看得他的眉头皱了又皱。 “殿下，殿下吩咐属下查实的事情已经查明。”丹枫禀报。 “说。” “莫姑娘，哦不，是洛雪姑娘，早在七月就进京了，先是住在宇文邺府上，后来便搬出去开了间香铺，叫花时香铺。” “嗯？”显然是不满意。 “噢，她们先是看中了一间急于易主的店铺，不巧那秦烟雨也相中了那间铺子，出了更高的价钱，那原主债台高筑，形势所逼，便毁了同洛姑娘她们的约定，不过后来，应该是宇文公子出手相助，最后那铺子还是卖给了她们。” “嗯。” “自洛姑娘进京后，她就很忙，交往简单，除了宇文公子，并未见到她跟洛霆见面。” “嗯。” “还有……”丹枫迟疑着，拍着手掌，招进来守门的两个侍卫，低低喝道：“你们自己向殿下禀告！” 其中一个侍卫战战兢兢道：“那叫洛雪的姑娘，噢，属下先前并不知道她的姓名，她来过两次，先前一次来时，一来就说……” “说什么？”慕元珣挑眉道。 “说、就说……她一来就问，慕元珣在不在？”他不敢抬头，只得瞄了眼座上那个犹如泰山压顶的男人，继续说道：“我认为她对殿下您不敬，便训斥了她。她居然说，名字不让人叫，还起名字做什么。我们把她轰走了。过了不久，她又来了一次，似乎有什么急事，不过那时殿下您确实不在府内。之后，她便再也没来过。” 说完，屋内便是一片沉寂，静得叫人心里发毛，良久，只听得上面传来慕元珣的声音：“记住，今后我佑王府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去领罚吧。” 那两名侍卫应声而退，回身时却看到他们的王爷嘴角居然带着笑，这下更觉瘆人，忐忑着摸不着底。 “这鸽子，着人好生养着。”慕元珣吩咐丹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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