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计较这些虚礼了,外头冻,快些进来说话。”未等向殿里通传,顾贵妃似是有所知觉般在里头唤道。 “听说媛丫头先前病了,可是好透了?快来让我瞧瞧。”贵妃穿得素净,头上只着两支白玉簪,“果真是清瘦了。” 包媛被她拉过,满腹疑惑,一时不知说什么。 “苏大人这额头是怎了?”贵妃看向一旁的苏贾,皱了皱眉头,满是关切。 “先前磕着了,不碍事的。”苏贾回得轻巧随意。 贵妃点点头,眼仍放在他额头,却也不再多问了。 “圣上在里屋,我同媛丫头说会话,大人放心去吧。” 见苏贾进屋,贵妃方移开目光,又关切起包媛来。 “手腕细成这般了。”贵妃蹙着眉,捏着她的手端详,“过去还说自己壮实,如今倒好,皮包骨了。” 包媛只点点头,也不作声。 “今日怎生文静了?吵架了?”贵妃指指里屋,“方才也不见你多看你家相公两眼。” “让娘娘笑话了。”包媛偷偷打量她,中规中矩地说。 “吵得还挺热闹,我在宫里都听闻了。” 包媛听着这明显的揶揄,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闺房一事惹的众人周知,到底不是什么光明事。 “你这头......”皇帝等在里厢,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便抬头看去,一眼注意到了苏贾头上眨眼的纱布。 苏贾知晓躲不过,无奈道:“前些日磕着了,臣以为陛下前些日听闻了。” 皇帝听了笑起来,“可不是听闻了,朕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陛下莫笑臣了。” “你人精一样还总让那丫头欺负,真是一物降一物。”皇帝是存了调侃的心,念叨个不停,“朕这几句便受不住了,待会到席上看你怎生应对。” “陛下说的是。”苏贾也笑,由着皇帝笑谈。 又扯了许久闲话,皇帝笑了许久的脸缓缓趋于平静,终了是沉默了。 苏贾心里明白皇帝特意唤他过来自然不是说些家常话,便也随之一道沉默。 一老一少便这般互相看着,任空气渐渐沉寂。 “已是许久未有消息了。”皇帝是沉不住气了,叹口气打破了这沉默。 苏贾垂下眼帘,面上平静,缩在袖口的双手却是缓缓握成拳。 不用多说他也知晓圣上这番说的是何意。 宋定带兵南下,眼看要春节了,却是音信全无。 便是按最慢的脚程来算,信使这一来回理当是足够的。 “许是路上耽搁了。”沉吟片刻,他方才开口。 皇帝听了眉头仍是紧锁,抚着案上狼毫笔杆,似在思索什么。 “是朕沉不住气,你知道的。”皇帝话里带了丝苦意,“朕素来沉不住气。” “宋将军征战多年,陛下要信将军才是。”苏贾摇头,“南处本就多纷扰,早些平息总是好的,又何来沉住气一说。” 皇帝点点头,也不知听进了多少。 “你也尽挑好话说。”皇帝摆摆手,“朕也不过是在此地瞎操心罢了。” “也不早了,你便去前殿吧。” 苏贾点头,行了礼便要离开。 然末了,皇帝叫住他。 “贵妃在外头......”皇帝顿了顿,连带着叹了口气,“你同媛丫头陪陪她,晚些去前殿也来得及。” “......好。” 苏贾侧过头,应了声。 应着圣上的话,苏贾伴着包媛与贵妃又闲谈了些许时候才动身去前殿。 贵妃与圣上一道前去,便让苏贾夫妻俩先行。 “快些去吧,陪我说了这么久是麻烦你俩了。”贵妃笑得柔柔的,满眼是欢喜。 包媛与她接触下来已是觉得她人极好,赶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是我们麻烦贵妃才是。” 她摆手间显出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她动作而左右晃动。 苏贾看着那手镯晃动,衬得她手腕是又细又嫩,不自觉咽了记口水。 他坦然出着神,包媛见他一句话也没有,得空睨了他一眼。 苏贾却是浑然不自觉,舔舔嘴唇不知游神去了何方。 包媛见着贵妃不在意,然还是恼苏贾丢了礼仪。 也不知哪来的劲头,趁着行礼的动作重重拿手肘敲了他一下,直击在其腰间。 苏贾被打回神,轻呼一声,胡乱开始点头,嘴里也不知在附和什么,“是了是了,便是如此。” 贵妃哪能没瞧见这一出,拿袖子遮起嘴偷笑起来。 包媛听见笑声瞬时又红了耳朵。 她脸也涨红,心下却还是恼着。 这一恼更是想起前些日苏贾的所作所为,新仇旧恨一道涌起,是越想越不自在。 去前殿路上便又板起脸不理苏贾了。 而苏贾如小媳妇般跟在她一旁,时不时瞥上包媛几眼,几次想搭话却是让包媛强行聊断了。 “娘子的镯子可真是好看。”他自己都不知此刻笑得献媚,“又白又润的,衬得娘子发光一般。” 包媛不看他,抿着嘴依旧保持静默。 良久她出声,道:“那明明是青色的。” 她声音小,苏贾还是耳尖听着了。 一挑眉知晓有转圜余地,赶忙接话,“那真是奇了,定是娘子白里透红的,让那青玉也染上光彩变白了。” 若放在以往,听下这番油嘴滑舌包媛定是会不好意思,只是经过这段时日她已是不知不觉习惯了。 这下也不过是暗自翻眼,道:“相公磕着额头时候可是也伤着眼睛了?青白不分了。” 苏贾见又旧事重提,知晓是不该再逗弄包媛了,不然这丫头要真动气了,乖乖闭了嘴盘算着等过会再起话题。 然这一盘算,便是到了前殿。 殿内已是来了不少人,眼尖的瞧见了苏贾,快步来打招呼。 “苏大人,这边坐。”来人长得清秀,看着岁数也不大。 苏贾应声还想拉包媛一道,却见包媛一进门便入了女眷行列中。 她今日粉扑得比往日重些,脸上那两团红晕却还是透过遮盖显现出来,一张小脸更是在一众女眷重格外显眼。 “苏大人有伤在身,今日莫要多喝了。”拉他入座的青年倒是耿直,眼见苏贾说的是关切话。 苏贾胡乱点头,无心搭理,满眼满心都追着包媛的身影跑。 环顾席间圣上没多久便来了,开席前的喧嚷渐渐停息。 “各位爱卿坐着便是。”圣上摆手免礼,脸上是笑意。 苏贾一心看着包媛,待回神细听时,圣上开场词已是到末尾。 “.......新一年也要劳烦诸爱卿。” 却也不过陈词滥调,众人只当过过耳,哪敢把圣上谦词真这般当作。 圣上致辞毕,一旁礼乐奏起,筵席正式开始。 往年这年终席总是办得宏大,然今年却是略小,也是圣上念着战事,免去了不少铺张浪费,只请了些要臣一聚。 虽说从俭而行,想着苏鼎正在外,便有意唤上苏家所有在朝男丁,然是被苏贾听闻回绝了。 苏贾搬离本家后便自成一家,朝堂一事素来帮理不帮亲。 苏家人丁兴旺,然细说来他却是苏姓中官位最大的,便是苏贾此番未表露出与本家的亲近之意,本家也乐得有一子孙在朝堂担任要职来此参席。 这年终一聚已是多年旧习,诸人早习以为常,不多时便欢闹声一片。 苏贾一面关照着包媛,怕她按现下的性子在场上受委屈了,一面还要应付场上喝高了众人的玩笑。 “苏大人莫不是怕弟媳妇,怎才喝几杯便停了。”往日不服气苏贾年少位高之人不少,每每要借着这些筵席来寻他不自在。 “苏大人头上有伤,酒还是要少沾。”方才的青年朝一旁苏贾摇头。 “可不是,我内人脾性诸位大人定是有所耳闻。”苏贾朝青年笑笑表示同意,转过头来就着来人的话说下去,“我现下喝了几杯便头疼欲裂,诸位的酒喝了,待回去头怕是真要裂了,便当是可怜可怜我。” 托辞头疼,将敬来的酒一一推了去。 来事的各位大人眼瞧着苏贾头顶白纱布,又一脸苦相,瞥一眼不远处的不时看来的包媛,心道苏贾破头是其娘子所为一事果真不假,只当自己说到其不堪处,假意寒暄后心满意足地放过苏贾,各自散了去。 包媛也是瞧见了这一幕,虽方才心里有气,到底关切苏贾头上口子大,饮酒定是不利痊愈。 眼见着几位来劝酒,最后苏贾虽推了,然见他先前饮了数杯,眉头一皱。 “苏夫人真是吃紧自家相公,今日难得,多饮几杯便作没看见好了。”身旁是几家夫人,年龄与包媛相仿,眼尖的瞧见了包媛的愁色,免不了几声调笑,“来吃些瓜果,这冬日里鲜果可也是少见。” 包媛闻言扯出笑,也不愿多解释,便专心吃食,听听各家夫人闲谈,偶尔插上几句。 “苏夫人温婉端庄,传言却是不得信哟。”便是说到包媛,众夫人哪会轻易放过她。 包媛过往以娇蛮性子闻名,方才成婚不久,年岁也小,平日里未有多大走动,各家夫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难得筵席可见,少不得好奇。 “成了婚自会变的,莫说苏妹妹,姐姐对着自家相公也不是恨不得把心都揉碎了。”其中一位捏着帕子嗔道。 “我家那位天天念着朝堂,我再不贴紧些,人都是不见的。”对话的这位假意抱怨着,眼里却满是柔情。 “倒是苏妹妹厉害,将苏大人吃得紧紧的,可是有何法子能同我说说?”她话尾一转,又转到包媛身上。 捏着帕子那位不等包媛开口便抚上她笑道:“姐姐这哪用问,瞧苏妹妹这樱桃小嘴,加之这软糯酥手可不是有了答案?” 包媛前些日在各府走动,顶着各家身份此类闺房话倒是未曾多听见,约是各家夫人觉得今年进了这筵席长了面,席间又无男丁,闺房话也忍不住说起。 众人是听懂了这隐晦的话,脸皮薄的几位已是羞红了脸。 包媛芯子里成婚多年,这类浑话便是听了也无动于衷。可当下这浑话是将她与苏贾凑对,不免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莫编排苏妹妹了,你们呀便是坏心眼。” “哪里有,她年岁小看着可人,我们欢喜还来不及。” 包媛便在一旁作得一副可人模样,眨巴着眼是惹得众人会心一笑。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