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春卷

“我......当然不！”朱大宝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因此吼得更大声了，“你这个女人大半夜的不睡觉都想些什么呢？”说完，一翻身子背对着陈宝珠就不吭声了。　　　　陈宝珠发誓，朱大宝绝对犹豫了。　　　　如此一来，陈宝珠也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了，一晚上唯恐朱大宝尿了床，陈宝珠光叫朱大宝起夜就喊了四次，平均算下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一次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宁静的农家小院中便间歇能听到大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声了，没多久，朱家东厢房的门就推开了一个小角。　　　　陈宝珠提着一个罐子走出来，瘦弱的身子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因为门栓的关系稍稍弄出一些声响，但很快消失在这朦胧的清晨之中。待门打开之后，一阵冷风吹来，陈宝珠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继续提着罐子往东边走去。　　　　朱家东边有一块菜地，茅房挨着东墙根而建，也算是方便浇地吧。　　　　小时候跟着爸妈住在单位的单元楼里，那时候条件并没有那么好，每家住房面积都很小，如此一来就决定了家中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公厕离得远，还特别脏，有得好几条街甚至都没有一个公厕，那时候家家夜里也会备一个夜壶，早上拎出来还有专门的人来收。　　　　就跟古代大户人家每日天不亮也有那收夜壶的一样，只是乡下地方哪里会有这些？而且这些屎尿还要存起来浇地呢。　　　　陈宝珠真的无限次感慨，好在她小时候也干过这些事情，要不然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做完这些，陈宝珠拎了水又涮了几遍方才往回走。　　　　回屋看了一眼，朱大宝仍在睡，陈宝珠擦了手，想了想，又走出了门。　　　　也许骨子里从来都不是任性而为的人，既然陈宝珠认了命，就会尽可能的让自己过得更好。身为朱家的“童养媳”，与其被嫌弃甚至大骂着而不得不去做事，陈宝珠更愿意自己主动去做，最起码自己还能得一点安生不是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到灶房，记得有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看一个人家中的厨房，便大体能够知晓这家人，最起码是这家女主人的做事风格。　　　　显然，杨翠英手脚利落，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爱收拾，或者，她根本就没有这种观念或习惯。她应该只清洗整理常用的东西，其他的，便不太收拾了，因此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有些地方陈年旧灰遗留的痕迹。　　　　陈宝珠是个沉静的性子，陈家爸妈良好的生活习惯也影响到了她，以前在家或者住宿舍的时候，她都爱收拾卫生。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算爱，她只是更见不得邋遢脏乱，当然，看到动手之后房间干净整齐的样子，她心里也舒坦就是了。　　　　因为马上就要做早饭，陈宝珠就只迅速将自己所用到的东西清洗一遍。　　　　灶房中有米，有面，有红薯，还有鸡蛋，当然还少了猪肉，陈宝珠忽然想起之前在朱家的菜地里还看到荠菜，她素来爱吃荠菜春卷，如今正好吃着了鲜。　　　　说干就干，陈宝珠摘了荠菜，发现菜地里还种了小葱，顺带着也摘了一把回来。　　　　正忙活着呢，就听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是谁在里面？大丫吗？今天怎么起的这般早？”　　　　来人正是杨翠英。　　　　昨儿个夜里因为要伺候醉酒的朱满堂，杨翠英也没怎么睡好，刚才隐约听见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没在意，毕竟整个陈家村，敢往朱家伸爪子的这么些年还真没有。　　　　却不料那声音却不断，而且听着还是从灶房中传来的，杨翠英还以为是大丫早起烧饭了呢，虽然这种可能性她潜意识的自己都不太相信。　　　　陈宝珠刚把准备工作做完，正准备生火之时，正巧杨翠英就走了进来，二人相见，面上都有一些怔楞。　　　　“宝珠你怎么在这？”杨翠英下意识问了一句。　　　　陈宝珠赶紧站了起来，口中糯糯解释着：“我醒得早，左右无事，想着给大家做个早饭......”　　　　一听这话，杨翠英瞬间就乐开了花。打从嫁进朱家，她向来是醒的最早的、睡得最晚的那个，便是后来大丫和二丫长大了，因为疼爱二人，杨翠英也不爱使唤她们，哪里曾想这娶进门还没一天的儿媳妇竟这般乖巧懂事？　　　　当即便噙着笑走了过来：“那娘给你烧火你来做就行。”　　　　陈宝珠连忙说不用，但杨翠英向来是个利落人，她要做的陈宝珠也拦不住，更何况有她烧火，陈宝珠也着实省了很多劲儿，要不然她一个人又要看着锅里的，又要分心顾着火，确实是有些勉强了。　　　　有杨翠英在，两个土灶都点了火，一个烧红薯稀饭，一个做荠菜春卷，因为要烙春卷皮和炝炒猪肉丁，没一会儿朱家小院里就飘着一股浓浓的香气，这不，没多久就吸引来一个小馋虫。　　　　“娘，今儿个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话音一落，就见一身着杏黄小褂的小姑娘冲了进来，小脸白嫩嫩的，一双眼睛不似朱大宝和大丫那般是凤眼，而是乌润润的杏眼，如果她看见陈宝珠之后眼神不是那么排斥，陈宝珠还觉得她挺可爱的。　　　　“别问我，问宝珠，今儿个可是她下得厨。”杨翠英不无得意的说。　　　　“她？”二丫似是不相信，但一看陈宝珠手中还握着铲子正将炒好的猪肉盛上来，又不得不承认，只是……　　　　“她做的，能吃吗？”　　　　刻意忽略鼻间不断涌来的香气，二丫就不想让陈宝珠痛快。　　　　她不喜欢她，若不是她，自家也不会在外面被别人说嘴，大姐也不会跟大宝起冲突。　　　　“不能吃你就一个都别吃！”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没一会儿就见朱大宝一脸郁气的走了进来。　　　　“大宝你怎么也起了？是饿了吗？”一见到朱大宝，杨翠英的心思立马就被吸引了过去。　　　　朱大宝没回答，径直走向手中还在忙活儿的陈宝珠，含着气道：“是谁让你起的？”　　　　陈宝珠手下未停，扭头看了一眼明显生着气的朱大宝，一脸的莫名其妙，顿了一下，方才开口：“你是有起床气吗？”　　　　“什么起床气不起床气的？我就问你，为什么把我自己丢在房里？”　　　　陈宝珠恍然大悟：“你害怕了？”　　　　朱大宝那个憋气，感觉自己完全鸡同鸭讲，索性直接吼出来：“以后我睡多久，你就睡多久，不准早起来。”　　　　陈宝珠眨了眨眼，也不去看杨翠英，平静道：“这恐怕不能吧，以后我还要做早饭干活儿之类的吧。”她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的。　　　　“那就不干。”朱大宝头一梗，那股子浑不吝的劲儿又拿了出来，“我是你男人，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我的就行。”　　　　陈宝珠这次并未接话，转过头继续去做荠菜春卷，而她的乖顺无疑越发衬得朱大宝无理取闹了。　　　　杨翠英今儿个一早对陈宝珠满意极了，赶紧打圆场：“既然大宝不愿意，宝珠你就等大宝起了再说吧，反正这早饭还有娘呢。”　　　　陈宝珠抿了抿唇没有接话，看来，她还是小看了朱大宝在这个家中的分量。　　　　朱大宝得意的看着陈宝珠，那圆润的下巴尖都能翘到天上去了。　　　　“走，伺候我洗脸去！”　　　　陈宝珠没理他，将锅里煎炸的金黄的春卷捞了上来，沥了油，又单独拿了两个碗出来，各夹了一个春卷进去，一个给朱大宝，一个给到一直站在旁边生着闷气的二丫。　　　　唉，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二个都特喜欢生气。　　　　“第一锅，你们先尝尝吧。”　　　　朱大宝从来不会客气，他刚才就闻着香气了，若不是顾着找陈宝珠的茬儿，早就叫唤着要吃了。　　　　一入口，荠菜的清香便溢满了齿间，猪肉丁因为被炝炒了一遍，此刻没有那么油腻，也显得更香了。　　　　朱大宝囫囵吞枣一般，三两下就把一个春卷解决掉了，口中还直叫道：“我还要！”　　　　二丫本来还特有“骨气”的不愿意吃，但一看朱大宝这般，口水都要被引出来了，当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了筷子也大口吃了起来。　　　　有人爱吃自己做的东西，陈宝珠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当即便又给朱大宝夹了一个，然后笑着说道：“吃这两个就好了，待会儿稀饭好了，端上去大家一起吃，要不然光吃春卷太油也会腻。”　　　　朱大宝光顾着吃，敷衍的点头应了一声。　　　　陈宝珠也不在意，继续去炸剩余的春卷。　　　　因为这荠菜春卷味道确实不错，成功把朱大宝收买了，朱大宝也不闹了，老老实实自己呆着，让陈宝珠将春卷都炸好了。　　　　等到陈宝珠将最后一个春卷捞出锅，一直在烧火的杨翠英便发了话：“宝珠，你去带大宝洗漱一下，然后喊你们祖母和爹起来吃饭。”　　　　陈宝珠犹豫道：“还有稀饭……”　　　　“没事，”杨翠英大包大揽道，“稀饭一会儿也该好了，娘来看着就行。”　　　　如此这般，陈宝珠也不再推辞，洗了手之后，便带着朱大宝离开了。　　　　在朱大宝的坚持下，陈宝珠再次给他洗手洗脸，陈宝珠一边做，一边在心里默念，她是在养儿子，嗯，养儿子。　　　　然后二人又去喊孙氏和朱满堂。朱家堂屋三间，跟大多数人家布局一样，中间是厅堂，东边住着朱满堂两口子，而孙氏住在西屋。他们到西屋的时候，孙氏已经起了，而朱满堂那边，听那熟悉的呼噜声，就知道这差事不好办。　　　　出乎陈宝珠意料的，这一次，还没刚走西屋，朱大宝就说了：“你就不用去了，爹我来叫就行。”　　　　朱满堂脾气本来就大，喝了酒更是乱吼乱叫的，大丫二丫从来不再这个时候在他跟前打转，那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不说别的，朱大宝就看见过好多次大丫二丫都被朱满堂吼哭了的场景，自家媳妇就这副模样，回头指不定得吓成什么样呢？难得的，朱大宝还细心体贴一回。　　　　说实话，陈宝珠也不想去，就朱满堂那样的人，她之前也没与之相处过，她心里还真没底，但朱大宝这么一说，她下意识的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朱大宝随意道：“咱爹喝了酒爱吼人，你这胆子怕是不比猫大，我去叫就行，你在外面等着吧。”　　　　陈宝珠莫名觉得心头一股暖流滑过，再看眼前的朱大宝，其实，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也就皮了点而已。　　　　含着笑，陈宝珠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在这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