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凡反问:“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的?” 惊春道:“你傻还要我觉得?你出去走一圈,哪个见到不是说赵家的傻子又出来了?” 赵惊凡无言以对。 惊春却道:“好了好了,有事非要现在说么?你只要知道他是咱家的大恩人就行了。”说起恩,又想起王氏的伤,那字音儿就跟着拐了几个弯,变了意味。 赵惊凡一瞅姜随,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硬拽着惊春去了她屋里,问:“我们家的东西……都是他送的?” 惊春点头。 赵惊凡立时紧张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千万要远着点他,莫叫他占了便宜去。你也别听……她胡说,说什么贞洁比命还要紧,那不是我们这等人家该听的——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未可知呢,那些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何必去在乎?” 这个她,指的就是韩小珍。 许是出身不堪的缘故,韩小珍很拿这些东西当回儿事,有了空闲必定要和宁宁念叨两句。 放从前王氏兴许会附和两句,觉得很有些道理,可惊春遭了事后她就再不说这些了,听见韩小珍说就更是不高兴,必要和韩小珍吵起来。 惊春道:“我知道他心怀不轨,但现在不是非常时期要行非常事么?早点把周子明给杀了,再给嫂子办上一场风光丧事,好好抚养宁宁,想来嫂子在泉下也能安息了。”说完她又想起一桩事来,“诶不对,你说周子明把嫂子杀了,如若他不想此事败露,那嫂子的尸身必定留不下来才是……那不是只能办个衣冠冢了?” 赵惊凡道:“骨灰还在他手中,留着要挟我呢。” “要挟你作甚?你被他放了,宁宁也不在他手中,区区几个韩家人能当什么用?爹的骨灰恐怕早给他撒在山里了,捡都捡不回来,留着韩小珍的骨灰要挟你?她活着才有最大价值,死了还指望你为一堆骨灰拼命?” 说着却见赵惊凡脸色不对,再想起他装疯卖傻这些年,就是为了躲避周子明的威胁——周子明有没有这能耐都两说呢,但他却偏偏信了,可见他确实有两分傻气。那么如今为了一坛子骨灰拼命,他也未必做不出来。 “哥,哥你不会真傻到这份上吧?”顿时惊春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你做人要务实一点啊。你看那周子明扒了爹的坟头,我也只想过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不是一定要把爹的尸骨找回来,就是因为后者难做,而且不一定做得成呢。何况爹生前是个洒脱人……” “但是小珍不洒脱。她在乎这些。” 惊春翻脸冷笑,“我也在乎别人说我小产的事呢!可她却成天里败坏我名声,你怎么不为我出头?” 赵惊凡无措起来,“她到底去了……”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只求一点,死外面去,别让娘晓得!” 她一向讨厌糊涂人,偏这糊涂人是赵惊凡,更是让她恨到牙根儿痒痒却没办法,不得不替他收拾烂摊子。 她发了火,甩了帘子出门去,瞧见王氏和姜随相谈甚欢,心中更加郁闷,就想往外头去。 王氏喊住她,“你要去哪儿?” 惊春没好声气道:“就想出门逛逛。” “那你带钱了没?” 她一摸身上,发觉真没带荷包,叫王氏见了,忙走过来把自个儿的钱袋解下来递给她,“喏,想玩怎么不带钱?只是赌场不准去,听见没有?” “我去哪里做什么?” “那你想去哪里?”姜随突然出声。 惊春随口说:“不知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说不好会去吴山转一转。” “那你且等一等,我叫人给你牵匹马来。”姜随话一出口,就有婢女垂首出去备马。 惊春原不想承他好意,可王氏却抢先答应了下来,“那可就多谢老爷了。” 既然要等,也不能站在屋里干等,惊春叫王氏拉到姜随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又给她塞了一手的糕点,“宁宁喜欢这个,你要不要尝一尝?” 她有些没奈何,“娘,宁宁是小孩子……” “你也是不大呀,只有小孩子才会嚷嚷着不嫁人,要在家里住一辈子哩。” 她干脆就不说话了。 王氏又站起来,“诶,你哥怎么还在你屋里不出来?我看看去。”说罢就起身走了。 王氏一走,惊春和姜随坐一块儿,自然就尴尬了,虽屋里还有婢女等人,但见她们个个低头看地,恨不能缩起来的模样,都知道指望不上。 姜随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王娘子说这茶水好。” 惊春犹豫片刻,到底伸手接了过来尝了一口,初时只觉得涩,下咽后又回甘明显,连呼进去的气都带了股甜丝丝的味道,“是不错。” 姜随道:“你喜欢就好。我也没什么爱好,只对茶的口味颇有挑剔,若你愿意,尽可多拿几种,等有空了再一一尝过去。” “不瞒叔叔说,我就是个俗人,恐怕学不来这闲情雅致。” “这些都是小事,觉得喜欢就去做,不喜欢扔一边就是,没甚大不了的。”姜随漫不经心,“你刚来的时候,可是调皮的很,叫你往东却偏要往西,我的话你通通不听,还成天想法子捉弄我,以看我出丑为乐。” 惊春直言道:“我可没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姜随道:“但你却有胆子去尝蒋妙云的药,还把自己吃成了傻子。” 惊春忍住没开口。 姜随也不再提旧事,改问她想如何处置周子明。 惊春真有些惊愕,“你就抓到他了?” 姜随道:“今天抓不到,明天也该抓着了。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但你对他上心,底下人怎敢不尽力?” “那我真要谢过叔叔了。” 姜随道:“你若要去吴山,最好带几个护卫去,免得在山上遇见了仇人,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打不过。” “……你方才还说他是小人物。” “我说的仇人又不是周子明——他确确实实是个小人物,对你还算不上威胁。”姜随说到此处,竟露出了两分笑意,“好了,不说了,先让你见见人吧。” 他话音一落,就有数个人影从各处闪出,粗略一算摸约有十五之数,一见面就先跪下行礼,口称听凭姑娘调遣。 姜随道:“这是你的护卫,已经换过一批了。” 惊春下意识问:“那从前的护卫呢?” 姜随反问:“你觉得他们会在何处?” 惊春从这话里嗅出一股血腥气,一颗心重重坠了下去,越发忌惮起姜随来。 他真的爱姜坠吗? 是真把这个女儿当成了掌中宝,还只是一个要牢牢控制住的工具呢? “马备好了吗?我想出去了。” 姜随站起身,领她出去,“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走到门口,却见门口有十来匹好马,正对门口的那一匹更是难得一见的神俊。 如此好马,惊春可没信心降服,何况只是出门转转,挑个次一等的反而好控制。 不料她不敢挑那神俊,人家却看上了她,硬是把她选好的马给挤开,非要往她手边凑。 那马儿眼睛大,睫毛长,稍眨上一眨,讨好的神色就不加掩饰流露出来。 姜随道:“这就是你的马,你还给它取名相思。” “相思?” 马儿闻言,主动蹭了一蹭她的手心,露出一种既嫌弃又得意的模样来。 姜随解释道:“它是公的。” 是公马却叫相思,难怪它会有如此反应。 惊春顺手摸了一摸相思,还是决定不骑它,“算了,吴山也没什么好玩的,我就在镇上转一转得了。” 那相思一听,更不高兴了,盯着她直喘粗气,大有不骑它就不让走的意思。 姜随道:“只是散心罢了,跑远一点也自在一些,不是么?” 惊春没法,只好咬牙骑上相思,往前飞奔而去。 她所骑之马非同凡响,跑起来如踏云践雾。而之后上马的护卫们却远远追她不及,尽力策马也只能勉强瞧见一个的影子,还要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生怕她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待到出了镇子,正是一条黄土小路,远远就能瞧见吴山上的葱郁一片。 惊春忽觉有阵异风略过,却是有片叶子从她额前飞过,其速度之快,连绿叶也能变作利刃,险些把她给划伤。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上赶着去幽会情郎?” 惊春抬头一看,见树上端坐了一蓝袍男子,也不是别个,正是跟在姜随身边,与她打了一架的年轻人。 “怎么是你?”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在相思面前,还能伸手摸一摸相思的马脸,显然是相互识得。 “看在你吃了梦将离,什么都不记得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那日你对我的冷言冷语了。” 此时护卫们赶到,纷纷从马上下来,向那人行礼,“见过六爷。” 被称作六爷的男人一心都记挂着惊春,见她懵懂不解,方清咳一声,道:“我姓陈,字听云,你可有印象?” 倘若这陈听云还是那天一样的态度,惊春自是没心情听他多言,可他既放软了身段,她也只好跟着后退一步,“没印象。我说了我不是姜坠,你要找的人又不是我,跟我白费什么口舌?” 陈听云却道:“好好好,你说不是便不是吧。那你这是要往哪儿去?怎生急急忙忙的?” 惊春道:“闲来无事,四处转悠罢了。”低头一看被黄土染污的裙摆,当即拿这个当借口使,“唉,我衣服都脏了,还是回去换一身吧。” 陈听云拦住她,“来都来了,不上去看一看,你肯甘心?” 惊春好奇道:“我怎么就不甘心了?说了只是胡乱走走,这吴山又是我打小来惯的,看不看都无所谓,景色一早记在我心中了。” 正说话间,后头又传来赵傥的叫嚷:“姜……惊春可是在前头?你等一等我,好歹让我换匹马骑。” 惊春转头一看,却见赵傥满头大汗,骑着一匹瘸腿马晃晃悠悠往这边来,那马儿的脾气还相当不好,走两步就要狠晃一下身子,像是要把赵傥从身上甩下去一般。 认识他这么久,也从未见过他有今日狼狈,惊春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怎么回事?连匹好马也骑不起了?” 赵傥道:“这乡下地方,连匹好一点的马也遍寻不得。我原先带的那匹忽然病了,上吐下泻软了腿,根本骑不得。我唤龟公给我找马,谁知他竟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害得我好不凄惨!” “既然如此,那你丢下它自个儿走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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