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12＝穿裙子的男孩　　　　郑柔有时候会进我家来。他蹑手蹑脚的。通常我妈都不会在家，她有太多工作要忙，那些欠债人也没有机会要她停下来。她忙得跟衰老一个样。　　对于郑柔，我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明面里她是客气的，私下却揪着我说，你要不要脸，他们家都把我们家当笑话。　　我没有告诉郑柔，我们家应该要和你们家划三八线，就像一个可怜的小乞丐，不应该牵着小王子的手。就像一朵花，面前不应该是粪土。　　　　郑柔漂亮的大眼睛闪着要漏出光芒一样。他那双大眼睛、娃娃脸、标志性的乖巧微笑，越看越像一个女孩。漂亮的女孩。　　我那件藏了很久的裙子终于被我拿出来，最后穿在郑柔身上，粉色的，可爱的。　　“顾姐姐，一定要这样吗？”软糯的声音。奶萌的脸。　　我帮他拉上背后的拉链，漂亮的背部，漂亮的曲线，雪白的皮肤，芭比娃娃一定也是这种感觉，“你就当满足一下我吧，不就裙子嘛，这里又没有人，不，除了我们。”　　拉链拉得很流畅。他支支吾吾的，我说：“转过来。”　　“顾姐姐，那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啊。”他转了过来，我藏不住地一句粗口。　　　　“我靠，郑柔你他妈就不应该当男的！”　　我的女性地位，已经被郑柔打击得摇摇欲坠。这个男孩，动着大眼睛，楚楚可怜，“那我脱下来，你别生气。”　　我看着他漂亮又柔软的栗色头发，眼睛又是水般晃，嘴唇张着白牙齿。配上粉色的裙子，就像谁也不应该怀疑他是男的。　　我想起自己，想起自己将这条裙子毁掉的样子，又看着漂亮的郑柔，他有比女生还要柔的五官。　　我终于在他楚楚可怜的目光中，挤出一句：　　“郑柔，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丑？”　　　　他眼睛是各种无辜。　　“没有啊，”他的声音弹了弹我的神经，“你哪儿都不丑。”　　我想这才是郑柔嘛，要是他说了什么恶语，虽然也是事实，就不是我认识的郑柔了，他善良得没有爪子。　　“把裙子脱了吧。”我说，“你穿它说这些话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郑柔的裙子下还有自己的短裤，我直直看着他裸露的上身是不脸红的。我们的上身几乎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红到耳朵根。　　……　　……　　　　有时候我真的把他当弟弟了，可我不怎么喜欢“弟弟”这种东西，因为“弟弟”是要照顾的，呵护的，比自己小，什么都要让着的。我没什么爱、精力要分点给别人。我本身是个麻烦蛋。　　以前我姐姐在的时候，我就是妹妹。没有比我小的，我姐姐还大上我几岁，我再惹出什么麻烦，她也可以原谅我这个妹妹，帮我收拾那些烂摊子。　　事实上，和郑柔相处下来，他才像一个哥哥，他比我懂事，聪明。甚至，我这个五年级的作业，我挠破头的一道数学题他居然轻松解开了。我想这些题目他肯定还没有学过，也许是碰巧蒙对的。我原本不相信他，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比自己小一级的学生吧。可作业要急交，我也想不出来，比起乱写，还是听他的更好些。要是错了，我还可以怪在他头上。　　然而，当作业本拿回来的时候，全是红色的对号，满分。我一瞬间是合不上下巴的，我开始想郑柔的脑容量，是不是占着个黄金大脑，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居然正确地口算出那些答案。轻松到，让我以为他在玩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只是他们年级的第一，还是以前市小学的第一。看吧。顾心尚。郑柔就是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嘛。　　我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干净到不会起皱的校服。笑起来，仿佛春风。他看起来不像我们镇上的小孩，尽管待在这里一段时间了，他身上仍然没有“乡土气息”。他是那么斯文干净。　　他肯定没有爬过树，我就爬得特别厉害。我常爬在乡野小道上的那棵大树上，我像猴子一样身手敏捷，就这么一蹿就踩在那树干上。郑柔看得提心吊胆。又目瞪口呆。　　我坐在树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被最葱绿茂密的树叶所包围，阳光从这儿开叉、流淌。要是有风，就会听见舒服的哗啦啦的声音。我喜欢听。就像我喜欢听日本风铃的声音。　　我以前时常一个人爬在树上，我爬在最高处，没有人发现树上还有一个女孩在。她沉默，像哑巴，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风景。树的前面是田野，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大片的稻田，金黄色的身姿，在风中摇曳。　　　　看见农民用力扯去一种叫稗子的害草，它们长得和稻子一模一样，混在中间以为相安无事，其实啊，太讨厌了，无论怎么样隐藏，都会被人去除掉。　　我会待在那儿。一个人待在那儿。想变成一片叶子。除了这一次，我不想安静了，我只想冲郑柔得意扬扬。郑柔在树下抬着白皙的脸看我，像一朵小白云一样，他倒是仰得难受了。我怂恿着他，“郑柔，上来啊！”　　“上来啊，郑柔！你不是胆小鬼吧？”　　　　“顾姐姐，我……”他支支吾吾的，脸被憋得红透了，我光着脚丫站在树上，然后居高临下地看他，表情如此快活。我的头发在风中飘起。　　“郑柔，上来吧，这里很漂亮，很舒服……”　　“郑柔你是不是男的？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我的确没心没肺，郑柔对我那么好，我却揭他的短，他的运动神经非常的差，他是他们班上跑得最慢的孩子，连女孩子都可以超过他。他柔软得像一滩水。　　他穿着白Ｔ恤，干净到一点尘埃都会无比显眼，有着芳香。他尝试着爬上来，可总是滑下来，额头全是汗。我看见他白净的上衣沾了一大块的泥巴。　　“你下去吧。”说出来我自己都想笑，刚才恶狠狠逼着郑柔爬树的那个人可是自己，现在他想上来了，我又拦着他。　　看着郑柔白白嫩嫩的皮肤。我于心不忍。　　　　郑柔没有退缩，甚至咬着牙说：“我会爬上去！”可是他咬着牙，也不是凶巴巴的，而是可爱。他抱着树，我教他用力啊，再用力啊，快上来了。　　呼气啊。吸气啊。　　腿要动。腰也要动。不要像考拉一样抱着啊。　　　　郑柔呛红了脸，我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总算是上来了，不过衣服脏了，头发乱了，接着我才发现他的手臂划伤了。被那种断掉的树枝。还流着血。　　“没事没事。我不疼。”　　郑柔是这样说的。　　我哦了一声。郑柔的面部是那么柔和。他是第一次爬树，而且还是这么高的树，在我顾心尚的带领下，郑柔终于看到了那一大片的金灿灿的稻田。那么漂亮。温柔。看着他的伤口，脏掉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　　　　我突然发现，原来柔软的郑柔也有那么犟的一面。我们坐在那一棵树上，我肯定说了很多的话，可是后来的我，一句话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郑柔的衣服脏了。他身上还是保持着那股好闻的玫瑰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