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白粥、油饼、寒具、欢喜团哎——”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各色早点铺子就忙忙碌碌地开张了。而那些没财力买不起铺子的货郎,则开始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叫卖。    街右边的铺子开了门,从里头出来个身材修长的蓝衫男子,递给小贩一只白瓷碗,“要一碗豆浆,一张油饼。”    小贩连忙站住,接过碗欢喜地要去打豆浆。    恰在这时,对面未开门的铺子打开窗,一名样貌明丽的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探出头来:“四碗白粥四个……呀!”话还没说完,却一下子瞪大眼睛,忽地缩回屋中,任那窗户自己落下,在窗棂上砸出重重的声响。    小贩吓了一跳,差点把碗都扔进盛豆浆的木桶里。勉强定了定神,他朝那蓝衣男子那里望了半晌,疑惑道:“没什么东西啊,这是怎么的?莫不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给吓到了?”    蓝衣男子闻言眉心一抽,僵着一张脸道:“大约是姑娘胆小,害羞。”    小贩将信将疑,但见了那男子递上来的铜板,连忙闭嘴,专心替他盛豆浆去了。    而那隔壁的铺子,虽合上了窗,里头却并不安静。    少女砸窗户的动静,一下子吓到了两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原本正在用阳尘扫拂去木架上灰尘的二人动作一致地回过头来,诧异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见鬼了?白粥呢?没白粥吃什么?潋潋/滟滟要饿死了!”    一面腹诽二人就知道吃,少女一面大步往屋里走一面没好气地道:“没鬼,有……阴魂。”    “阴魂不就是鬼吗?”潋潋放下阳尘扫,好奇地往窗边走去。    “天都要亮了,还敢在外面乱跑吗?”滟滟把阳尘扫一丢,也凑了上去。    窗户再次被打开,两颗小脑袋凑到了窗口,一下子便看见了那蓝衣的男子。而那男子见了她们,便友好地一笑,于是姐妹俩不由得眼神一亮。    “啊!好俊俏的鬼!”滟滟面泛红晕。    “哎,真是可惜,年纪轻轻,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死就死了?”潋潋则托腮叹息。    原本都要走到内室的少女闻言,又连忙跑了回来,一手一个地将两颗小脑袋按了下来,也顾不上礼貌与否,再次任那窗扇自己掉下来砸在窗棂上,只是低斥道:“要死了!”    潋潋见人有些生气,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识趣地闭嘴了。    滟滟却还在傻笑。“嘿嘿,要死了要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小哥哥!”    看着自家小姐越来越黑的脸色,潋潋忍不住给妹妹在心里点蜡烛。    只是那一个爆栗到底是没落到滟滟的小脑袋瓜上,内间却有个慵懒的女声道:“我这儿的窗子,虽然不是什么好木头做的,可窗纱值钱啊,那可是用鲛绡糊的,用了一次,再拆下来,就完全不能用了。聆悦,你该不是想……因为躲个人就躲得在我这儿卖身一辈子吧?”    聆悦连忙松了手,潋潋和滟滟便一溜烟地窜过去检查窗户了。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两人开心地道:“姑娘放心,没事儿!窗子好着呢!”    “那可恭喜你们,自由有望了。”里间的女子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打起帘子出来了。    那女子身着红缘白衣,肌肤白皙欺霜胜雪;额前耳后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拢在一起绾成发髻,用红线装饰,剩余的青丝则随意披散在身后;眉眼五官虽单看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但放在一处,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织萝姑娘。”聆悦向她行了个礼。    凤目微微眯起,随意一点头,织萝的随意一个神情都是风韵,媚骨天成。偏偏她讲出的话,却十分俗气:“早饭呢?这个小哥卖的早饭是最便宜的,要是放他走了,多出来的钱就从你们仨的工钱里扣了。”    聆悦还没说什么,潋潋滟滟却一下子捂紧荷包,连忙推开窗户,高声道:“小哥你等一等!”    “又不是见不得人,挤在窗户里喊是什么意思?开门去。”织萝似笑非笑。    于是两只小鸳鸯连忙一左一右地开了门。织萝抬了抬下巴,示意聆悦去说话,但聆悦却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在织萝也并不是很执着此事,见她不愿意,自己便婷婷袅袅地走了出去,笑道:“小哥且稍等一等,我这儿还没买呢。”    到底是熟客,那小贩也笑,“哪儿能呢,织萝姑娘日日都要在我这儿买东西,不会忘了的。白粥加欢喜团么?”    “是呢,不过以后都要四份了。”织萝解下腰间那坠着精致红穗儿的荷包,从里头数了铜板递给小贩,“店里新添了人手,又是三张嘴呢。”    “姑娘一个人打理店铺辛苦得很,是该找人帮忙的。只是这三位姑娘……”小贩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潋潋与滟滟就躲在门后面听着,自然是不服气,要出去理论。    织萝却道:“不过为了混口饭吃,谁都不容易,只要不闹出事端来,就随她们去吧。小哥,你不觉得她们……挺可爱的吗?”    模样……是挺可爱的,小贩在心里说着。但到底是别人的私事,他也没有多嘴。    倒是那蓝衣男子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姑娘真是心善。”    织萝先前在里间早就听见了潋潋与滟滟的大呼小叫,现在一看,倒真是很清秀干净的一个后生。只是这后生还十分脸熟……“连公子?你还在此?你要找的……呃……”    织萝是见过这人的,就在三日前。    那天夜里,她打烊关门后在店里清点货品,外头忽然有人拼命地拍门。因懒得去拆那厚重的门板,她便开窗去询问,见到了这男子。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在下……请问姑娘,有没有看到一位姑娘进了这店?  ——没有。  ——那……有没有看到一只鸳鸯进去了?  ——嗯?鸳鸯?怎么会往小店里跑?  ——姑娘误会!在下是认真的!在下连镜,不是什么歹人。在下真是来寻人的!    当时还以为遇到个疯子,三言两语打发了。谁知一回头,还真在柜台上见到了一团瑟瑟发抖的……鸳鸯,然后,鸳鸯化形变作了小姑娘。只是鸳鸯不是一只,姑娘不是一个,而是三啊公子!    只是三只小鸳鸯化形求织萝不要把连镜叫回来之时太过激动,不慎打碎了她正要用的一对玉环。那玉环玉质一般,倒不是很贵,只是好巧不巧,是织萝亲手雕的,还颇得她自己喜欢。于是那三只闯了祸的小鸳鸯,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店里……靠卖身为奴的。    连镜见织萝还记得,十分开心,“劳姑娘挂怀了。在下……还没找到想找的女子。只是她最后的踪迹是在此,想必也不会离得太远,在下决定在此等候,于是就盘下了姑娘对面的一间铺子,准备一边做点小本生意一边等。”    “看来这姑娘对公子是十分重要了。”织萝微微眯了眼,目光流转,不经意地在连镜端着豆浆的手上略停了一停。    连镜诚恳地道:“的确十分重要,若是找不到她,在下便不回去了。”    这么严重?织萝微微一挑眉,唇边的笑意不堕,问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不知公子打算开的是家什么店呢?”    “说来也是很巧了。在下准备开一家玉器首饰店,兼卖胭脂水粉的。”连镜的笑容干净而纯粹,自然地露出两颗小虎牙,“盘下铺子的时候,在下听说了,织萝姑娘的‘千结坊’是手艺铺子,专卖些自己打的络子、结子和绣的荷包一类的物事,倒也不会有‘同行相见分外眼红’的隐患,相反……咱们两家还可以互帮互助呢。若是能将在下这边的小物件套上姑娘的结子,想必更惹人喜欢,而姑娘的结子若是能配上珠玉配件,定然也会更招富贵人家喜爱。”    织萝面上笑意更盛,“那倒真是巧了。”    “姑娘也这么觉得就好。”连镜很开心的样子,却又遗憾地道:“可惜在下才盘下铺子不久,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就不能与姑娘细聊了。待在下弄好了,一定邀姑娘来详谈。”    织萝礼貌地一颔首,“好啊。”    得了她的同意,连镜便告辞回去。而小贩这里也给织萝盛好了一大碗粥,又装好四个欢喜团,织萝便也转身回去了。    “怎样怎样?那位小哥哥什么来路啊!”滟滟一下子便扑了过来。    潋潋虽然乖巧地接了织萝手上的东西拿去摆桌子,却也竖起了耳朵等下文。    聆悦绞着衣角站在角落里,惴惴不安地偷偷打量织萝,却不敢问一句话。    织萝用筷子戳起一个欢喜团,捏在手里,却不吃,只是似笑非笑地问聆悦:“那个人,你是认识的吧?”    挣扎了半晌,聆悦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滟滟瞪大双眼又要喊,却被潋潋一把捂住嘴按到一边。    “连镜是冲你来的,你也知道吧?”    “连镜?”这下,连潋潋都有些惊讶了。    但聆悦也只是点了点头,仍旧不说话。    织萝咬了一口欢喜团,漫不经心地道:“那你说吧,你究竟是自己过去呢?还是我把你们仨捆一捆一起送过去呢?”    “他认出我了?”聆悦杏目圆睁。    “人家说了,他要找的姑娘在此地走丢了,他就在这儿等着,要是等不到,他可就不走了。”织萝不置可否,只是道:“说吧,为什么躲他?”    潋潋和滟滟都沉浸在一派震惊中,还没来得及插嘴。聆悦拧起了秀气的眉,犹豫半晌,才道:“他……是我未婚夫。我逃婚了。”    “逃婚?你是鸳鸯,他是什么?”织萝觉得很新鲜。    “他是鸳鸯族的太子。”    织萝有些嫌弃又有些幻灭地道:“咦,神不可貌相啊,想不到传说中最恩爱的鸳鸯,竟然还有逃婚的。”然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吃早饭了。    对话忽然就这么结束,连聆悦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织萝都吃得差不多、准备收拾东西开张营业的时候,潋潋与滟滟终于弱弱地举手问:“小姐……那真是连镜殿下啊?你……见过他吗?”    聆悦瞪了她俩一眼,忍无可忍地吼道:“笨蛋!被人追着跑了这么久,你们都不带回头去看看是被什么人追的吗?!你们俩不是在跟母亲回话的时候就见过他吗?难道还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小姐……夫人会见男客的时候都是要架屏风的,我们哪里看得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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