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穿梭

11 　　　　从前，在许多人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女孩会笑也会哭，她只是普通人中的一个。她幸运，出生在中产家庭；她不幸，命运将她寻找爱情的路设定的坎坷而又艰辛。　　　　女孩六岁的时候被送进私立的双语小学，那本该是一个书呆子的一生，如果说双语小学和普通公立小学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可以提及教育方式，女孩和邻居家另一个姑娘有点不同，她的小学几乎没有作业，也没有苦恼，所以一到晚上看完动画片，品尝完纯牛奶的陈玖会听到来自隔壁扫帚与木柜碰撞，哭叫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时她是不解的。　　　　女孩的语言天赋源自于母亲，留学归来的母亲找了沉稳的公职人员作为自己下半身的托付，女孩吃穿不愁，她的小洋裙堆积在芭比娃娃上，整个人坐在羊毛编制的垫子上，她的手上拿着一本绘本，她看得津津有味……穿着长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到自己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儿和酣睡着的丈夫笑了起来。她本是温婉中透着狠劲的，可在爱情慢慢地融化下，她也改变了。　　　　女孩小声地喊了一声妈妈，女人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散发着小洋菊芳香的发丝。她的丈夫为了这次家庭旅行刚才还在收拾行李，男人可真不可靠呢。女人抱着快要睡着的女儿，把那本快要落地的绘本，放置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从沙发到地板上的一长串衣服被女人纤细的手拾了起来，一件一件折叠好放进一大一小的行李箱里。那是小女孩第一次的旅游，具体发生了什么到底去了哪里女孩说她忘记了，可偶尔做梦的时候会梦到母亲穿着吊带白裙躺在沙滩躺椅上而平日严肃的男人，则变成了运动达人，他带着那块冲浪板翱翔在海面上，与远处偶尔出没的海豚相应。　　　　九岁的时候，小女孩才第一次领略到学习的苦痛，谁没有这样的时候呢？她的小手拿着那张98分的试卷，第一次不知所措地站在家门口不敢进去，脚边的兰铃花含苞欲放，他们是粉嫩的也是清冷的。女孩的小手揪着校裙的边角，敏锐的她很快就听到了门内的脚步声——门开了。女人的手上拿着手帕，上面还有新茶的清香。女人一眼就看到了试卷上打着的正红色的叉叉。　　　　“先进门吧。”进了门女孩才知道父亲还没回家，母亲准备着下午茶，精致的不怎么使用的茶点架被暖暖的阳光照得微微发光。上面盛放着粉色的盐渍樱花马卡龙，女孩没忍住，她洗完手就伸向了好看的茶点，靠在沙发旁的女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女孩子第一没考满分，双语小学的教学难度在这个年纪的后半学期才得以体现，可与三年级之前的课程相比，女孩子一贯爱发呆爱玩的毛病需要在一次次难度加强的考试中得以提升。　　　　“这次没考满分，有反省么？”　　　　“什么事反省，妈妈？”　　　　“就是想一想为什么没有考好，为什么会伤心，为什么…当了一只小馋猫。”女人果然拿起手绢给女孩擦嘴，对自己的女儿，女人始终无法狠下心训斥，并且没考满分也没什么关系，女人从未把成绩的要求压在女儿的身上，她只要过得快乐，有自己谋求生活的正经方法就可以了。她把目光投向又变成一只小馋猫的女儿身上，随后坐下来一起品尝点心。　　“因为，我想或许Will会比更加好，可是忘记了那不是将来时。”　　　　“这样子么，那下次要看仔细一点。”女孩的杯子里是绿色的蔬菜汁——这是这个家庭给小孩子的惩罚，女孩皱着眉吞下绿色的液体，他的父亲脱掉鞋子也加入到下午茶的时间里。至此为止这个家庭的雏形已经塑造好了。女孩不上补习班，对于她而言，学习之外的时间是用来阅读或者是玩耍的，小学的六年变得很快，一下子得女孩经历了升学的夏天，双语小学里一半的毕业生保送进重点初中，女孩就是其中之一，重点初中的班级里，老师是严格的，他们的填鸭式教育把女孩压得喘不过气，体育中考几个项目窒息般的感觉又在女孩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三年初中女孩被人注视过也被人爱恋过，可她就像是一本书，在一个偌大的图书馆里她是唯一。　　　　高中是快乐的，女孩有了改名字的权利，她把原来的名字改成了现在喜欢的名字“陈玖”。她是自由的，她开始变得快乐，压抑着的一切被释放了出来，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把自己放空在图书馆里，她好似拥有了爱人的权利，她有了朋友，和初中的同学之间浅薄的友情不一样。高中同学的联系与交流给了陈玖选择自己命运的勇气，陈玖体验了初恋，是个学理科的男生，他有着理科男标准的蓝色衬衫和牛仔裤，他的大背头和发际线下的浓眉大眼，在陈玖眼中和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陈玖会喜欢这样的人只是因为一个雨夜，忘带了伞的人立在教学楼的楼梯口背着英语单词，一把伞从脑门砸到书本上，那个男人身上带着被明令禁止的烟味。他说了一句：“书呆子就是麻烦。”明明耳尖是红的。陈玖心里这么想着，把自己埋进了书和雨伞里。　　　　那是香烟的味道和雨水的混合物。陈玖喜欢这个男孩子，但好像又不是恋爱的喜欢，看到他得时候好像也不会和小说书里写的那样心脏“砰砰砰”地跳，但是只要目光盯上了他身体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陈玖就移不开眼。这是恋爱么？　　　　恋爱的错觉随着男孩子被通告批评离开学校而灰飞烟灭。陈玖忘记了，她目送着男孩子离开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不是她刻意忘的，只是时间一长她自然而然地就忘记了。那时的酸楚化作一滩水，蒸发而后升腾融进了空气里。　　　　高中的两位朋友，一个爱笑一个因为完美的身高而自卑，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有着身高优势的姑娘也会等到展翅高飞的一天，陈玖不怎么笑，身高也中可，她是普通的，这一点从出生开始就贯穿了她的一生。她考上了隔壁的一所大学，刚入大学的女孩还是默不作声，参加社团的愿望也随着专业课忙碌的安排讲座，变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大学城有着数量与质量可观的图书馆，陈玖把时间平均分配，一年的迷茫，两年的认清，一年的挣扎，两年的刻苦……她离开了校园，离开了油水多但是便宜的食堂，离开了四人寝室，离开了微风吹过扬起来花瓣，回到自己所处的城市，陈玖才想起，那对变得沧桑的人已经开始享受退休生活了，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旅行，没有孩子打扰的旅行。推开门，望着灰色的墙，手工编织的毯子上落了一层薄灰。　　　　命运开始交织，错综复杂。　　　　想成为文学批判家的梦想如同大学时加入社团的愿望一样，像脆弱的玻璃被名为现实的锤子砸得粉碎。偶然看到市中心大屏幕上播放的出本小说目录，她的眼中出现了名为希望的星星。那是她第一次进入编辑部，她那篇说不出用了多少心的文章被编辑厚重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发现了。她自知心中的喜悦，将高跟鞋的底贴上了电梯，她悬空在城市上方，签下一条又一条的协议，她写着写着，发觉自己的编辑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了家庭，于是她再次踏足那个地方。在那双拥有成功色彩的眼中，陈玖第一次发现给予自己希望的编辑部是破旧的，她的外表是改革开放时期白瓷砖的样式，它的内部会因为密集的水汽的聚集变得湿漉漉的，于是在暖色的灯光与咖啡冒出的热气中，那个黑发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男人说不上好看只能算得上清秀，快退休的编辑长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将他带到陈玖面前，和他说换编辑的事。这次陈玖不再苦恼手上一张又一张的续约纸，反而是坐在对面的男人显露出了丝丝紧张。　　　　“别紧张。”陈玖开口说，她看到男人很快地抬起头，投给她感激的眼神，那双眼里有春夏秋冬的湖水。　　　　陈玖感觉有点热，几滴汗液从脸的侧面渗了出来，在无风的室内他没有很快的凝结成晶体，它缓缓地顺着发丝往下巴那儿贴去，却在不知不觉越来越小越来越轻。陈玖有了新的编辑，而后她有了可以陪她一起看城市夜景的恋人，命运安排给她最幸福的时刻，或许不是出生时未曾看见的充满期望的眼神，或许也不是童年时的无忧无虑，或许不是高中时和朋友们在一起奋斗的体验，而是此时的心动。　　　　“噗通…噗通…”那颗封存在寒冰之下的心，随着世界树枝叶的伸张，开始以骤然间升腾的温度缓缓破冰，留下来的水滴，像是心脏不住律动的频率，一滴一滴，滴在不知何处的红色的肉块上。明明都是个成年很久了的人了，陈玖调侃自己到。随后她拿着新的合同离开了编辑部。　　　　两人的感情培养的很好，陈玖本就是不怎么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作者，虽然算不上是个劳模可她从不脱稿。两人一起上街调查书的购买力，两人开始手拉着手为过情人节做准备，吴瀚带着陈玖去新开的网红甜品店拔草，陈玖带吴瀚去商品私藏馆挑选生日礼物，吴瀚从一个小编辑慢慢爬上了编辑长的位置，陈玖的书也一本一本地出，但是同样的剧情差不多的两个人，说真的总有写腻的那一天，那是一个落雪的早晨。陈玖伸出手，看向吴瀚。　　　　“如果男主有超能力该多好。”　　　　“那要看是什么超能力啊。”　　　　“人工降雪？控制冰和雪那样的东西…魔幻小说里经常能见的。”　　　　“怎么…不想写校园恋爱小说，想写玛丽苏了？”吴瀚看向陈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这也激发陈玖心头上的那个预想，她很久之前就想和吴瀚说了……　　　　“如果我…真的不写小说了，会怎么样？”她抬头，望着吴瀚，眼中满是认真与严肃，可吴瀚笑了笑权当她在开玩笑。　　　　“你不会的，你都是一个成功的作家了。”　　　　“我想去当文学评论家，说真的吴瀚我想了很久了。”　　　　“你认真的？”吴瀚这下子才发现陈玖的不对劲，陈玖拉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褪去冰冷，慢慢涌上关节。吴瀚看向陈玖的眼神有点复杂，这一点是陈玖有所准备的。　　　　“我是认真的，我靠剩下书稿费就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不需要你养，我只想…我只想完成一个梦想，我有过太多太多的梦想了，可到现在一个都没实现，我只想……”吴瀚用食指抵住陈玖的唇，阻止了她的语言。　　　　“我无法阻止你，路是要靠你自己走的，但如果你失败了，要承受失去一切从头再来的结果。”陈玖也知道写小说的作家群里竞争有多少激烈，看小说的人是有限的，可作家每年都会增加，沉沉浮浮达到她现在所有了的成就的人也是少数的。离开这个圈子重新开始的风险太大……可是人生就是需要放手一搏啊，不然为什么要叫做人生呢？　　　　陈玖没有注意到吴瀚复杂的眼神，她草草地将手头上的任务完成后，投入到了自己想做的地方。不过一年半她就发现自己原本所想象的艰辛只是刚进入新圈子时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她看着支离破碎的钢笔和日渐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的吴瀚，第一次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当一个人被深夜萌发的梦想吸取了灵魂时，她是一头雾水并且过分执着的。”陈玖写了一篇小说，用自己的账号发到网站上，除了几个死忠粉外，已经没有几个人为这篇文点赞了——石沉海底。　　　　陈玖带着保留在自己手上的签约纸，走向吴瀚所在的编辑部，她忘记自己上一次好好看吴瀚的脸是在什么时候了，她忽然感觉有点饿，这才发现自己起码一天没有吃饭而把心思放在沉思上了，她掏出手机在一年前一直光顾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套餐，看着余额宝里不同往日地数字，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吴瀚给她的钱她始终不想动，她想去编辑部那边看看近期有什么夺人眼前的写作大赛，她或许该换个笔名重新出现在读者的眼球中，然后靠几位相熟的编辑为她打点一下签售之类的活动，才一年，人气要回来也是很快的。陈玖这么想着，她低下头想再从盘子里捞出一根意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空盘子，就连装饰用的西兰花都被她嚼进嘴里了。她看了眼手机上不断变化的时候，走出了咖啡厅的门，门上随着空气震动而发出清脆声音的门铃，“叮叮”作响。门外的世界变的嘈杂了起来，本就被排斥的陈玖只好用手挡住光线，不远处雨云密布，风雨欲来，陈玖觉得要是下一场雨或许什么东西都会被冲走，连带着自己糟糕的心情也会被洗刷，　　　　这个时空的陈玖走到马路旁，她看到的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才有生活在城市当中的真实感，她看到了，看到了黑发的男人，他的脸不似两年前的青涩，他变得成熟散发出成年男士身上那种迷人的气味，他的身边是陈玖认识的一个坐着，她才刚大学毕业，平时粘人的很，她的手上涂着陈玖从来不敢涂上街的红指甲油，她穿着年轻的少女才会穿的超短裙，手挽在吴瀚的手肘上——不要误会，陈玖并不在意，因为她了解那个女孩子。她的眼睛里只有吴瀚的样子，上一次好好看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着？上个星期上个月还是……半年前？她走了过去，阳光下的马路，白色的斑马线被镀上一层铂金，红绿灯被俏皮的精灵改变了颜色，红色不再是红色，那或许是粉色的，绿色不再那么沉重，它是薄荷色的，她走着走着，一点都没有发现四周的变化，她看到男人看见了他，她看到男人睁大了眼睛，她看到那双黑色的眸子里自己的样子，今天她穿了裙子啊。　　　　“吴瀚……”　　她仿佛看到了花园，迷宫一样弯弯曲曲看似没有尽头的小道，修建好的枝叶屏障高高的，遮住了她的视线，低头可以看到花坛里种的风信子、绣球花、白百合还有小雏菊，搭配着常青藤的枝叶，再往前走或许就会有石凳石桌出现在视线里，没走几步不同的花朵就会出现在眼前，与她一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陈玖贪婪地向前一步，忽然间她听到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发现身边的一切高速运转，人们走得飞快，霓虹灯关了又开，汽车前的小玩具换了一个有一个，阳光的角度也变了，乌云朝自己飞了过来，在天际上与太阳的光辉五五开。等她再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男人时……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