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难,西海龙王对南海完全记恨上了。西海老龙王司晟与南海老龙王百磬本是好友,当年冰霄夺位将百磬赶下龙王宝座时,司晟曾义愤填膺地向天帝参了一本,不料凑巧被东荒把事情挡了下来,自此认定南海冰霄是邪门歪道,十分不屑。    司祁看上南海冰雯,司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不料平日里温文尔雅,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二儿子此番却铁了心要娶那南海三公主,百般拗不过,司晟只好同意,不想又出了这事儿,南海在司晟心中更加可恨百倍。    西海有三位太子,大太子司陌天生闲散不理事务,三太子司南空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喜约束,只在龙宫中帮着处理些微小事,一旦提出传位给他的意思,立马带着太子妃安浅跑得无影无踪,也就二太子司祁听话,兢兢业业替老龙王经营着整个西海。如今司祁元灵受创沉睡不醒,如何教司晟龙王不心疼。    越想越心疼,越心疼越气,越气就越恨起南海来,当下老龙王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一张退婚书,并蔻丹太后送来的东西,一并让人送回南海去。退婚一事用不着多少笔墨,整个退婚书中都是指责谩骂之词,全然没有了一个龙王当有的气度。南海小龙王捧着退婚书不知所措,浩瀚过来看了看,一把龙火将书信烧了,拍了拍冰雴的肩膀:“退就退了。”    冰霄沉睡期间,玩溪和东荒偷着来探望过几次,玩溪不便久留,东荒倒无所谓。浩瀚搬着椅子坐在冰霄床前,冰霄自回南海已现了原形,红彤彤晚霞一样的一条红色巨龙盘在床上,气势尚在,气息却很微弱。    东荒将浩瀚撵开:“你到床上坐。”自己一屁股坐在浩瀚的椅子上。    浩瀚一脸担忧的从椅子上往床上挪,全没有了平日的活泼。东荒饶有趣味道:“你这样子教冰霄知道了,指不定心里偷着乐成什么样呢。”    浩瀚用手轻轻抚摸着红色的龙鳞,低声道:“只要能醒来,明着乐也可以啊。”    东荒问:“当真?”    浩瀚眼睛都不抬:“你又没办法,他是天生的龙,跟大松不一样,不是随便一点天地精华就能补回来的。”    东荒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子来:“你既然如此小看本君,就莫怪本君不出手相救了。龙族和上古神族皆为远古种族,本君若救不了有何脸面来南海吃酒呢?”    浩瀚的眼睛立时亮了:“你有办法!”    东荒将玉瓶晃了晃:“西泽的药酒,西泽就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费了许多力气分离出一丝元灵,将其逆转成类似上古魔族的元灵,又以神族之灵中和成混沌之灵。最后以灵酿酒,千年才造就这一滴药酒。天地之间只此一滴。混沌之灵可养万物。把这酒喂他吧。”    浩瀚伸手便要接,东荒急忙将手收回:“只此一滴,浪费了连西泽那边也再没有了!”    浩瀚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便将那小瓶小心接过,掰开冰霄的龙嘴,直将手臂伸到过喉咙才将药酒倒入。东荒看得直摇头:“没死也被你噎死了。”    不消片刻冰霄果然转醒,动了动身体发现龙的身体太长活动不开,遂化了人形。浩瀚激动得眼睛都微红了。东荒伸手一探,发觉冰霄的元灵正迅速复原,笑道:“西泽的药酒果真有奇效。”    又问冰霄:“你在大安城中遇到什么事?竟伤到这步田地?”    冰霄细细回忆,将能想起来的都仔细说了,浩瀚气得捶床:“你怎么这么蠢!小爷什么样你认不出来?!”东荒却觉得不对,又细问了几个问题才道:“应当不是有人冒充,每个人元灵气息都不相同,即便是有人冒充,冰霄也不至于连你都认不出来。如果本君没有猜错的话,那白光是一个幻阵,每个人见到的都是自己的幻觉,幻觉出自本心,所有细节都和心中所想相符合,自然分辨不出。”    “也就是说有邪物借助幻阵夺取靠近的神仙精怪的元灵?”冰霄显然认可东荒的推测,“难怪西泽神君要为大安城设置禁令。只不知道那邪物究竟为何物?雯儿可还有生还的机会?”    东荒摇头:“这只怕只有西泽知道了,西泽做事一向神秘,洪荒时期他曾是神族毕琼女帝的关门弟子,知道许多我和青华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们也从未过问。三公主的事情若有机会,本君自会在西泽面前替你们求情。”说罢摆了摆手,自离开了。    离了南海龙宫后,东荒并没有回自己的逍遥天宫去,而是辗转来到了大安城中。因为不论是白光还是幻阵,都让东荒想起了许多洪荒时期的往事,这些过往事关一个叫北冥的姑娘,东荒已经找了她许久许久。久到事情都已经在心中化作执念,久到靠近大安城时,心中竟不由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在大安城中四处游荡了好一会儿,东荒打听到城中有个地方叫埋仙村,一路迂回往埋仙村的方向走去,沿途事事留心,却越走越觉出事情的诡异来。自己也不由在心中思量:大凡布阵都得有阵门阵眼,这一路走来自己已格外留心,竟未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若真有幻阵,那布阵之人在阵法上的修为便远在自己之上。如此一来一旦入阵想要破阵出来只怕不容易,到时候又劳动青华西泽二人来救,白费了许多功夫,不如先了解清楚再过来,西泽既然能从阵中救回误入的三人,又早早在大安城设下禁令,想必是知道一些因由的。如此一琢磨,便不再继续往前,转而往城外去了。    也不知是何举动触及了幻阵,在这一转身间天地骤变,方才还是熙熙囔囔的凡间街市一下子变成了满目红土的战场,血色大地从脚下一直延绵到天边,天空混沌暗沉,风贴着地面卷起来,灌了人一腔的血腥味。东荒皱眉,心中暗道不好,“这幻阵诡异得紧,眼前这情形分明是早已身在阵中了,却完全不知究竟是何时入的阵。”耳边街市的喧闹尚在,却似乎被风卷着在往远处散去,不多时就只剩了风声。    “北冥!”    风声萧瑟,一声压着嗓子的呼唤在此时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东荒心中一震,慌忙抬头追着这声音看去,待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竟是不知不觉间流了眼泪,一个小男孩的影子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鬼头鬼脑跑过,东荒忙抹了一把眼睛跟上。    只见那小男孩神色焦急,在无人的战场上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几次从东荒身体里穿过却毫无知觉。    这孩子,是幼年的东荒。    这时候东荒突然觉得荒谬,百万年前上古神魔时代,幼年的东荒在寻找北冥,百万年后神魔时代早已成为传说,东荒依旧在寻找北冥。    小东荒呼唤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从怀中取出一面罗盘来,十分笨拙的捏了个诀,罗盘的指针急速转动起来,片刻后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小东荒来不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便向着罗盘给出的方向继续寻找着。东荒知道,小东荒将会在北边早已荒废的村子里找到睡着了的北冥,还知道他能将小北冥安全的带回神族都城的安心园去,因为这都是自己小时候亲身经历过来的事情,眼下抓紧离开这幻阵才是要紧的事,可过往的记忆在眼前如此清晰重现,心里就总想着再看一看,再看一看。。这般想着,脚下早已跟着小东荒的身影走了好远。    破败的小村落渐渐出现在视野的远处,十几户人家错落着变成天边寥寥的几个黑点,小东荒的脚步突然快了起来,仿佛预知到北冥就在远处的那个村子里等着他一样,十分迫不及待。风声似乎是这个幻阵里永恒的旋律,又或者当年这片土地上确实是这样无休无止刮着风的。小东荒穿梭在凄凉的村庄里,一间一间推开那虚掩着的门,嘴唇抿得紧紧的。终于,在下一次推开门的时候,北冥的身影落进了东荒眼里。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裙子,抱着一个颜色鲜艳的布偶,睡梦中眉头锁得死死的。    小东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走进房里轻轻推了推北冥,叫道:“北冥,醒醒。”女孩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唤了一声“爹爹,娘亲?”小东荒忙应道:“北冥,是我。”女孩又眯了眯眼睛,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小东荒伸手牵着北冥下床到门口去,北冥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吸了吸鼻子:“东荒,我也没有爹娘了。”语气格外平静。半晌,小东荒牵着北冥往村口走去,两只小手牵得牢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黑暗中北冥的哭声愈发明显起来,只是在风中显得格外零碎。好一会儿,小东荒停下来看着北冥道:“你不要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像你爹爹那样保护你。”北冥一下子就放声大哭起来,空旷的天地间两个孩子面对着面,一个嚎啕大哭,一个默默相陪。    东荒站在一边看着,心中不由思绪万千,眼前这一幕多年来午夜梦回时也曾梦到过,只是从来不曾这般清晰。当年神魔之争连年不断,凡夫妇二人都入了军,家中再无亲人的都会把孩子送到都城安心园,由园中长老抚养教育。东荒就是在园子里遇上北冥的,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倔强得讨人厌的小姑娘,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心头百万年都洗刷不去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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