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先生宣布散学,柴未樊再次转眼看向窗外,树下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她低头沉思,皇上怎么会在那里? 是偶然经过还是特意来之?总不会是来监督她读书是否认真吧? 亦或者是看她和长公主她们相处是否友好? 柴未樊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皇上应该只是恰好路过,顺便瞄了一眼。 听晴进来帮她一起收拾东西,重新装到篮子里,长公主已经走了,二公主和她差不多同时收拾好,便跟她一道往外走,走到分岔路口,二公主身边的一个伴读热情相邀:“柴姑娘若回去无事,不若去长乐宫坐坐?” 听此话,二公主面上稍显为难,她一向不会与人交际,平时也尽量避免这些,好在常居宫里的长公主和宝阳郡主看不上她,她的伴读们跟她时候长了,她也都熟悉,只是柴未樊…… 柴未樊看了眼二公主,笑着摇头:“不了,这是第一天进学,想必姑姑正在等我,等改日有时间再说吧。” 那位伴读只好说:“既如此,那下次柴姑娘一定要来。” “好。” 几人就此分别,柴未樊眼看着二公主走远了,才转身朝保春殿走去。 路上,听晴小心地看上她一眼,又一眼,柴未樊无奈,转头看她:“怎么了?” 听晴不好意思问:“姑娘,您今日感觉如何?” “你就在外面,应当能听到看到,姑娘我很好啊,没人为难与我,夫子人也很好。” 听晴却面露疑惑,“可是奴婢瞧着,长公主对您似乎有点不对劲。” 柴未樊也是一愣,刚刚读书太过激动和投入,她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此时被听晴提醒,不由细细深思,长公主今天的确不太友好,当然她是天潢贵胄,人也一向骄矜,对她这样的态度才应当是她本身的态度,但主要前段时间长公主对她还挺拉拢,怎么今日突然就…… 不对,其实不是今日,前段时间她去请安,两人在宫门口分离那次,她的脸色便已不好,那时她本想同长公主互相行礼拜别,谁知长公主却瞧都没瞧她一眼,径自昂着脖子走了。 再联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柴未樊无奈,大概猜出来长公主今日为何是这般态度了,她肯定不满她和二公主交谈甚好,觉得怠慢了她,但那只是表面,她贸然离席,即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只是迁就二公主,但不做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她贸然起身这件事总是立显突兀。 也罢,本就是不同路的人,这样疏离着反而对彼此更好。 一路无话回到保春殿,刚进去,掬月便迎上来,说:“姑娘,圣上来了,娘娘让您换身衣服过去请安。” 柴未樊愣住,犹豫着没动,反而问了句:“圣上来了?来多久了?” 掬月老实回答:“来了有一刻钟了,还说今日要陪娘娘用午膳。” 一刻钟?仔细算算,应该就是从上书房过来后待的时间,所以说,皇上今日果然是偶然路过。 柴未樊点头表示知晓,然后带着听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盛盏她们已经为她挑好了衣服。 虽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穿太过艳丽的衣服,但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也算得上登基后第一次正式见姑娘,怎么也要穿戴得稍喜庆点,所以几人挑了件鸦青色羽缎对衿,另搭素色百褶如意月裙。 柴未樊无任何意见,几人便伺候她换下,又散下头发,细细梳了个垂髫分肖髻,斜斜插根绕环伴玉如意簪。 最后,盛盏满意地看她:“都言大姑娘姿色姝丽,是难得一见的俏佳人,依奴婢看,咱们家姑娘姿色也不输大姑娘,只是姑娘您平时不爱装扮,所以凸显不出来,以后合该这样精致地打扮起来。” 柴未樊笑笑,没搭话,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顿时顿住脚步。 卷碧疑惑看她:“怎的了,姑娘?” 柴未樊:“将我……罢了,没事,走吧。” 盛盏卷碧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柴未樊想着心事,她刚刚本想说将她今天认真摘抄的本子拿过来,让皇上见过一眼,好歹证明她不复他的恩旨,有在认真读书,但又一想,这个样子貌似有向上献媚的嫌疑,如今皇上与保春殿身边围着许多生人,保不定就会有什么闲言碎语流到外面,既如此她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做好那个护腕吧。 进入后殿,皇上和惠太妃正坐在软塌左右,她上前委身给二人请安:“见过皇上,太妃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惠太妃忙招手让她起身,“起来吧。” 又问:“今日进学如何?可有不懂的地方?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悉儿。” 闻言,柴未樊惊讶地看向皇上,他不是早早地离开皇宫去庆林园居住了吗?转念又一想,皇上九岁时才离开上书房,该学的想必都学了,而且皇上登基这些天,她也听闻不少关于当今聪慧过人,一点就通的传闻,这么一想,皇上应当博览群书,底子深厚才会有此传闻。 想明白归想明白,她却没真问询的打算,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理会她这点小事。 不过嘴上还是要说:“若有时间,就叨扰皇上一二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刚想转话题,却听上面的少年开口:“一会处理好政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朕。” 啊?柴未樊瞪大眼睛,第一次露出呆滞的表情。 惠太妃却甚觉满意,当即吩咐宫里的小太监去西膳房提午膳,还让董嬷嬷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让他弄些好酒好菜来,董嬷嬷立即笑呵呵地去办了。 她则拉着皇上问东问西,不停地说“瘦了,黑了。” 皇上:“娘娘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惠太妃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因着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限令,她不便过问朝政上的事,便捡些其他方面问询。 问了他的学业,饮食,休息等方面,皇上都一一耐心回答。 掬月给柴未樊端来一个绣墩,柴未樊回过神,坐下,脑子却仍旧回荡在一会皇上要给她讲学的事情上。 她没听错吧?柴未樊十分不自信地去瞧身边的盛盏,却见她脸憋得通红,隐约可见狂喜之色。 所以说,果然是真的了……柴未樊迷迷糊糊地想。 过了会,四五个小太监提着饭盒回来了,惠太妃携皇上和柴未樊去桌前坐好,惠太妃坐在上首,柴未樊和四皇子相对坐在惠太妃左右下首。 便见小太监将饭菜一一摆出来,菜色果然极佳。 柴未樊被人伺候着净了手,侧过头时正好看到太嫔吩咐的那个小太监将一个荷包悄悄交回董嬷嬷手上,之所以用“交回”二字,是因为她看到那个印着荷花的荷包分明是之前姑姑让人交给小太监的那个,而且看荷包鼓鼓的,跟去时没什么两样,应是根本没动用。 她下意识望向对面的少年——鸦发铺面,眉清目秀,因最近可能无空打理,嘴唇上部长了层浅浅的青秸秆似的稀稀落落的胡茬,但无论怎么看,都还只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 而这样的一个少年却备受西膳房的巴结与崇敬,甚至连姑姑送去的打理银子都不敢收,无外乎只因为这个少年是这个幅员辽阔,疆域广大的国家的主人。 皇上倏忽盯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柴未樊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低下头捋了捋衣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突兀浮现一抹感慨的微笑。 四皇子在这里用过午膳,又待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他走后,柴未樊也回了自己房间,之前卷碧和听晴已经先行回去,此时见她回来,立即卸妆的卸妆,伺候更衣的更衣,另一人拿着热乎乎的湿毛巾给她擦拭额头,脖子,胳膊等容易出汗的地方。 一切收拾完毕后,柴未樊穿着身舒适的衣服,躺到软塌上,舒服地舒了口气。 为了陪皇上,她刚刚不得不盛装陪坐在旁边,此时才完全放松下来,尚还觉得右腿有些酸麻,呓语一句,“右边”,正在给她捶腿的盛盏立即朝右挪了挪。 此时九月中旬,未入十月份,热潮还没过去,柴未樊躺了会又觉得热,让听晴将冰盆往近挪挪,听晴犹豫着只挪了一点,说:“姑娘,不可离冰盆过近,您若是觉得热,奴婢给您掌扇吧。” 柴未樊知道女子着太多凉气的确不好,便点头说,“好吧。” 心里想:说来这冰盆的事真应该感谢皇上,若不是因着他,保春殿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她也不能肆无忌惮地用冰。 此时处在冰的凉气里,又受着扇子的凉风,想到前两年她是怎么熬过□□月份的,就觉得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那时候保春殿只有最热的七八月份可以用冰,过后再想用就得花钱买了,姑姑手里又没存下多少钱,所以到后头就是完全靠熬,即使有听晴她们掌扇,但吹来的也是热潮潮的热风。 柴未樊躺了会,迷迷糊糊就想睡过去,至于先前皇上所言的处理完政事就帮她处理读书上的问题,刚刚走时皇上没再提,想来皇上也只是随口一说。 柴未樊渐渐放下心。 然后下午申时,紫宸殿来了个小太监,站在她跟前恭声恭气道:“姑娘,皇上让您收拾好书本,将不懂的地方圈出来,然后去紫宸殿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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