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月这一觉睡的香甜,一直到午时方才醒来。    她起来刚用过饭,就迎来了刘青岭。    “刘大公子最近很闲呐。”    “能不闲嘛,我家老太爷最近要过寿,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忙,我姨娘养的那几个兄弟把活儿都包揽了,我又不好意思在府里闲着,可不就躲出来了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青岭家后宅的经似乎更难念一些。    “你倒是会躲清闲。”    刘青岭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二人闲坐园中,一边喝茶一边聊起了京城里的趣事。刘青岭别的本事没有,京城上下后宅的那点事他是摸的一清二楚。    “你听说了吗?你的小芳浓最近被你那个五皇兄送到城外的云山寺去了。”刘青岭忽然说道。    听到程芳浓的名字,赵令月果然立刻就追问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    “五皇子不是一直也没有子嗣嘛,这不前阵子他的一个爱妾忽然就怀孕了,可把五皇子给高兴坏了。然而,并没有高兴多久,孩子就掉了。五皇子认定是芳浓动的手脚,说她善妒,然后就把人弄去了云山寺,说是要让她忏悔罪行。”    赵令月一听,火气瞬间就到了嗓子眼。    “赵则年是失智了吗?竟然为了一个小妾把自己的正妃送去寺庙里。芳浓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捏死,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刘青岭摇了摇头:“我瞧着事情没那么简单。你那个皇兄一直视芳浓为眼中钉,这回估计是借题发挥。”    “芳浓嫁给他已经是倒霉透了,他还不乐意,不行,我得去把芳浓接回来,她从小就没受过苦,住不惯寺庙。”    说着话,赵令月就要出门。    刘青岭赶紧拦下她。    “我说我的帝姬殿下,您现在过去算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妹妹插手哥哥的家务事,不合适。要我说,你要真想芳浓回来,就进一趟宫,让陛下发话,有了陛下的旨意,端王就不敢胡作非为了。”    “好,我一会儿就进宫。”    刘青岭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一告诉你这事儿,你肯定要插手。”    程芳浓是大将军程乾坤的孙女,小将程翊的女儿。    这样显赫的家世却并没有给她一个幸福的童年。她五岁的时候,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女帝为显恩德把她接入宫中教养,因为赵令月跟她年岁相当的缘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芳浓可能是因为从小身边最亲的人就是赵令月,所以特别粘她,甚至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后来赵令月开府自立门户,芳浓也跟着搬进了静安王府。    直到前年,女帝赐婚,十六岁的程芳浓嫁给了五皇子赵则年。    当年为了这件事,赵令月几乎跟女帝决裂,然而终究是圣命难违。    赵令月匆匆进了宫,直奔女帝的德政殿。    她到的时候,女帝正在跟左相安必清商议政事。女帝容貌端庄,一张脸上无波无澜,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    安必清一看到赵令月进来连忙躬身拜礼。    “见过殿下。”    赵令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必清,说道:“前些日子安相家的公子大闹云韶府,让我白的了一个妙人,还未曾亲自道谢。”    安必清一听此话,立刻诚惶诚恐的躬身请罪。    “殿下真是折杀老臣了,是犬子无状,冲撞了二位殿下,老臣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    女帝见赵令月给左相难堪,也没说什么。    “你先下去吧。”    女帝一声令下,安必清赶紧告退,他也是怕了这个六帝姬,别的帝子王孙还顾忌脸面什么的,这位自从被削了王爵之后,什么事都敢做。    一时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你今日进宫是什么事?”女帝问。    赵令月这两年很少主动见女帝,此次她来,女帝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还请陛下下旨接芳浓回来。”    果不其然,赵令月一开口,女帝就听到了芳浓的名字。    女帝不动声色道:“证据确凿,你五皇兄让她去寺庙思过已经是轻罚,此刻让她回来,会伤了你五皇兄的心。”    赵令月冷笑一声:“陛下给芳浓赐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伤了我的心?”    “伤心?为了一个女人。朕如果不给她赐婚,你是不是还想跟她过一辈子?你是真不怕天下人怎么议论你。”    赵令月哂笑。    芳浓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不假,可是难道人与人之间相处除了爱情,就不可能有其他别的方面的感情?就因为她不找夫君、不养面首,陛下就猜测她喜欢女人而祸及芳浓,芳浓又何其无辜?    “就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就把她赐婚给赵则年。”赵令月气极反笑。    女帝不想再跟赵令月起争执,便放缓语气劝道:“她如今已是你五皇兄的正妃,地位尊贵,总好过跟在你身边,你该放下的也得放下。”    “陛下问过她愿不愿意当正妃吗?陛下是当全天下的女人都在追求荣华富贵、地位尊崇吗?”    “你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把她从你皇兄身边抢回来不成?”    说到这个问题,赵令月浑身就像是泄了气一样。她如果能把芳浓带走,她早就把她带走了,何必等到今日?    终究还是她手中无权,说话没分量罢了。    赵令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行呀,既然证据确凿,那我就去庙里陪她,陛下要是不怕听到六帝姬为了个女人跟兄长反目成仇,那就随便。”    她做不到卑躬屈膝的去求,也只剩下威胁这一条路。    建安帝勃然大怒,甩手就把手边的奏折砸向了赵令月的脑袋。赵令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飞过来的奏折砸的脑袋咚的一声。    这不躲更是气坏了建安帝。    “逆子,你不把朕气死你就不罢休。”    “陛下不妨试试,看我是不是会说到做到。”    赵令月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女帝气的心肝都在疼,原本她听到赵令月终于收了一个男人进府,还以为她终于能够放下程芳浓了,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混帐。    “去,去端王府,传朕旨意,让端王去把端王妃接回来,立刻马上。”    秋姑姑领了旨意赶紧去办。    赵令月心情不佳,气势汹汹的往外走,刚出了宫门,就跟女帝的侧君郑琅撞了个正着。    郑琅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盛年,一身儒装,很是文雅。    他原是康乐年间的探花,才学十分了得,后来因为被女帝看上入了后宫。因后宫不得干政的缘故,他便去了太学授课,赵令月曾经做过他的学生,对他的学识气度很是佩服。    赵令月忙收敛情绪,躬身拜道:“见过先生。”    “我正有事想找你呢。赶巧你进宫,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先生找我何事?”    郑琅说道:“最近讲兵法的柳夫子身体抱恙,告了两个月的假,一时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代替他,我就想到了你。你若有空,就过来太学讲讲兵法。”    赵令月听后连连摇头:“先生未免太抬举我了,我自己的兵法还学的一塌糊涂呢,让我去,岂不是要误人子弟。”    郑琅却道她过谦了:“你要是不能胜任我也不会找你。”    “主要是我没讲过学。”    郑琅说:“这兵法课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课。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就行,只管讲讲你的心得,也不需要什么讲学的经验。”    赵令月也不好再推诿,她琢磨了下,一时间却也不能决定下来,于是说道:“让我想想吧,过几日我给您回话。”    “别想太久。”    “先生找帝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若非是要紧事儿,郑琅不会来德政殿。    郑琅说:“今年太学打算破格收一些优秀的寒门子弟,我过来请示陛下。”    太学是一座学院,历来从太学结业便可以经过举荐便能走仕途,省去了科举的考验,着实一条捷径,可是这捷径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历法明文规定除皇亲国戚外,世家大族和三品以上官员子女方可入学。    “先生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郑琅淡然浅笑:“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天下事,若是知难便退,那很多事儿岂不是连可能都没有?我就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令月便不再多说什么,她拱手作揖道:“那寒门子弟就要多仰仗先生了。”    “别调侃我,位卑身低何来仰仗之说。”    作为女帝最喜欢的侧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谈位卑?不过这位先生不喜欢别人提及他是女帝侧君这回事儿。    赵令月今天的运气就像是今天的心情一样糟糕,回来的路上车出了毛病,等回到府中,天已经黑了。    她赶紧跑去看春景。    春景身上涂了玉肌膏,伤口加速了愈合,痒的厉害,又不能动,很是磨人,他在床上躺的这一天竟比往日唱了一天戏还要累。    日头渐渐落下,春景的眼睛一直没开过窗口,窗半开着,透过窗口,正好看到院门。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他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赵令月进院之后,一个人都没看到,这会儿天色渐黑,满园的青竹让这院落愈显清幽,着实有些冷清。    “这院子都没人伺候吗?”    禾穗赶忙说:“有,青苗在,还有几个粗使侍女、仆使。”    虽然说是有人在伺候,但是一直到进屋,也没碰到个人影。    “殿下来了。”    站立一旁呆呆凝视着春景的侍女青苗这才看到赵令月,慌忙请安。赵令月似笑非笑的扫了青苗一眼,吓得青苗手都抖了。    “你们都下去吧。”    等出了屋,禾穗直戳青苗脑门:“猪油蒙了心你,什么心思该存,什么心思不该存你都不知道了。”  青苗有些委屈:“没存。”就是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禾穗恨恨的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犹如亲妹妹的青苗。    “管你存不存呢,以后不许再来寒月苑。”    这边,屋子里只剩下赵令月和春景两个人。赵令月找了把椅子坐下,一时也没开口,看上去面色不太好。    春景递过一方锦帕:“额头的伤口上有血,擦擦。”    赵令月这才觉得额头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想来是女帝扔奏折的时候给刮的,她下意识的想要用手去抹,春景眼疾手快的用锦帕给挡住了。    “别用手。”    赵令月道了声谢,接过锦帕擦了擦额头,血都干了,只擦下了些血渍。    “我帮殿下处理一下?”    “不用,小伤口,甭管它就好了。”    春景看着确实只是擦伤,便也没强求。    赵令月把锦帕随手放在一边,然后见春景一脸关切的看着她,便多解释了句。    “我今日进宫跟帝母吵了两句,就成了这样。”    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不过赵令月肯对春景说这个,也是因为她真的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显然,春景很合适。    春景当然看出了这层含义,便就着话头问道:“因为什么呢?”    赵令月便把芳浓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只是没有提女帝怀疑她跟芳浓关系不正常这种事,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    “我现在就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帝姬,其实什么都管不了,也什么都帮不了。”    春景在来到赵令月身边之前,自然是把赵令月的生平摸得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赵令月跟程芳浓的情分有多深。当时他拿到情报的时候,也怀疑过赵令月其实对程芳浓的感情可能超出了正常闺中密友的情分。    不过,现在赵令月肯跟他谈程芳浓的事情,瞬间就打消了他这个疑虑。    她不需要撒谎,她在他面前也撒不了谎。    “殿下又何须妄自菲薄,殿下至少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出了头,以后端王再想欺负端王妃,肯定会多一分顾忌。”    赵令月默不作声,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    春景柔声劝道:“殿下已经对陛下表明了态度,想来陛下也会顾念母女情分,不会让殿下难过。殿下不妨等一等,看明天端王妃是否回府,如果没有回府,殿下再生气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赵令月心里想着芳浓即便回府也是过的糟心,然而她现在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等。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去干涉别人的命运。她自己对皇位无感,所以只能帮助明珠皇姐,只有等到明珠皇姐成为储君,成为女帝,她才能把赵则年踩在脚下。    春景见赵令月神色还是没有舒缓,便转移话题说道:“我今日听说这寒月苑是给程女君建造的,她却一日都不曾住过,这是为何?”    “芳浓嫌着满院子的竹子,说晚上的时候太瘆人。”    春景轻笑:“我倒是挺喜欢这满园修竹。”    “你喜欢,那你就慢慢住着吧。”    春景听闻此言,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终于不再说要把他送到容亲王府这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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