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月忙了一整天,成功把帐册抢到自己手中,一时心情大好,去见春景的时候步履都轻盈了不少。    “你今日怎样,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好了很多,王太医今天过来说可以下床走动了,原本我想等着殿下过来陪我转转,没想到殿下竟一整日都不曾来。”    春景似嗔似怪的话语,竟让人听出几分委屈来。    “今日有些忙。”赵令月轻轻一笑,说道:“忙着跟别人抢东西。”    “看殿下的样子,东西是抢到了?”    赵令月浅笑,虽然没答,但是却是肯定的意思,她似乎并没有想要瞒着他的意思,这样的坦白反倒让人摸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    春景也没去追问抢什么东西,而是含笑问道:“是不是要庆贺一番?”    “庆贺就不必了,我扶你起来转转吧。”    春景欣然答应。    赵令月伸出胳膊,春景扶在她的小臂上。春景是男性当中中等身材,赵令月在女性当中个子算是高的,两人站在一起,春景并没有高出赵令月很多。    他扶着她行走,倒是正合适的感觉。    两人走出屋子,行走在回廊之中,高高的宫灯闪烁着微弱的光。    也不知道隔壁是哪家在举办宴会,丝竹声起,几句戏词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想到春景以前也是唱戏的,免不得谈论了起来。    “你平日唱戏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赵令月往常听戏,见过女扮男装的,也见过男扮女装的,还见过男扮男、女扮女的,不知春景扮的哪一种。    “我扮小生。”    赵令月点了点头。    “我记得有一出戏里唱: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你唱过这个吗?”她不爱听戏,但是往常参加各种宴经常会听到,别的都没在意过,就这一句,不知道怎么就记在了心里。    “西厢记,唱过。最初学戏就学的这个,词好,曲调也传统,容易学。”    春景第一次提及以前的事情。    “殿下要听吗?”    赵令月摇摇头:“算了,大晚上的。等哪天你好了,如果还想唱,我倒是可以听听。”    春景笑着应了声:“好。”    春末夏初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今天是十五,月圆如玉盘,高高悬在天空上,冷白的光洒在翠竹之上,更衬得这夜凉如水。    春景感觉周边什么都是凉的,似乎只有身边的人是暖的,不自觉的就靠近赵令月几分。    赵令月以为是他体力不支,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你唱了多少年的戏?”    “八年。”他说。    “从你……”赵令月刚想算算是从春景几岁开始唱戏的,忽然发现她竟然都不知道春景的年龄,微微顿了一下,问道:“几岁开始的?”    “九岁。”    “你今年十七,那你比我小一岁。”    赵令月油然而生一种长者的慈爱来。    大约是因为今日成功取得帐册心情好的缘故,赵令月内心包容性十足。她暗暗决定,只要春景做的不过分,她以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微风四起,吹动头发纷飞。    “殿下。”    春景忽然停住脚步,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怎么了?”赵令月认真看着春景等着他说。    春景用两个手指头捏着自己的头发拎到两人之间,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头发许久都没洗了,得洗头发了。”    “啊?”这话题转移的太快,赵令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殿下帮我洗。”    “……”    春景现在指使起赵令月来简直可以用得心应手来形容,好在赵令月似乎对他的容忍度也可以用毫无下限来形容。    侍女端来盛满热水的水盆,放在软塌旁的架子上。    春景舒服的躺在软塌上,大爷一样。    赵令月撸起袖子试了试水,才把春景的头发放入水中,乌黑的头发散在水中救仿佛是墨染一般。    “我这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洗头发。”    “我已经做好了被殿下弄的一团糟的准备,殿下请随便洗。”    赵令月被春景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逗得扑哧笑出声:“你难道不应该说:啊,真是我的荣幸呀。这样的话吗?”    春景抬眼看着赵令月。    “已经让殿下做这样的苦力活,我若是再客气就会显得很虚伪,还不如在心里默默的感受这份荣幸。”    赵令月居高临下看着春景,不由笑意更浓。她其实一直想要放在身边的人,就是这种知世故而不世故,懂得成年人的法则却永远在内心深处保持一份少年真诚。    显然,春景也懂得赵令月需要什么样的人。    赵令月轻轻的揉搓春景的头发,手上涂上香膏,十指插在他的发间,不轻不重的按摩着他的头皮,手中的发丝顺着指缝滑落到水中,染上了香膏的香气。    春景眯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十分享受。    真的是美好的人,让人心生向往。    赵令月忽然有一种占为己有的想法。这个想法是在一瞬间产生的,一产生,脑子里就紧跟着产生了无数的计谋。    春景是赵舜臣派来的又能怎样,只要她想,就总有办法让他变为她的人。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肯为另外一个人卖命,不是被抓到了把柄,就是从小被灌输了是死效忠的思想。看春景的样子,不像是被灌输了思想那一类,只可能是被抓住了把柄。    什么把柄呢,她得尽快找到。    “殿下,水弄到脸上了。”    赵令月回过神来,忙捡起手巾给春景擦脸,然而毕竟是没有伺候人的经验,把春景一张俊秀的脸擦的变形。    春景顶着一张搓的发红的脸,真诚建议。    “殿下以后千万别再给别人洗头发。”    赵令月笑道:“别人?别人也得敢指使我。”    春景挑眉一笑,带着几分矜贵。    “我也不会随便指使别人给我洗头发,殿下也应该感到荣幸。”    赵令月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是是是,我很荣幸,能够伺候春公子是我几世修得的福分。”    春景扑哧笑出声,本来今日存在心底的那点不快似乎都被这一笑给笑没了。    给春景洗完头发已经到了月上中空之时,赵令月扶着春景回到床上坐下,侍女有条不紊的把屋子收拾干净。    “你等头发干一些再睡,我先回去了。”    “殿下不留下来?”    春景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微微湿漉散乱的头发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在宫灯昏黄微暖的笼罩下,别样的美感。    “灯下美人”这四个字忽然在赵令月脑子里冒了出来。    “不了,你好好养伤。”赵令月忙收回视线,故作镇定的说道。    春景微微失落,不过倒是也是意料之中。赵令月忌讳跟男人接触这件事,这是他在来之前的就已经调查好的。不过他印象中,这位小帝姬以前没这个毛病。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必定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事情。    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殿下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赵令月“嗯”了一声:“我明天早晨过来跟你一起吃饭。”    “好。”    春景目送赵令月离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赵令月用赵舜臣吸引视线这件事提醒他,会多多少少的对他产生些芥蒂,没想到非但没有,反而对他更亲近了。    春景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这位小帝姬,他以前可能把她想简单了。    赵令月离开春景这里就直奔了书房,明日就要把抢到的帐册送到明珠皇姐那里去,她想趁着今夜查看一下。    没想到这一查看竟然就查到了后半夜。    赵令月看着帐册,心里掀起了千层浪,睡意全无。    赵明珠告诉赵令月说这本帐册纪录着赵则年和淮安盐政的财物往来,可事实并不仅仅如此,这本帐记载着淮安盐政与整个朝廷所有官员的财物往来。    这其中包括赵则年,包括赵舜臣,当然也包括赵明珠。    难怪各方势力都那么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这本帐册。    赵明珠望着窗外皎洁明月,长叹一口气。她以前对明珠皇姐一点保留都没有的帮助,可能也不尽然是好的。    第二日,赵令月正在春景那里吃早饭,赵明珠就上门了。    刚吃了一口粥的赵令月放下筷子就走了,春景对着满桌子的吃食一口都吃不下。    显然,赵明珠是来要帐册的。    春景知道那是一本什么样的帐,他也知道这本帐册若是落在赵明珠手里,赵明珠就能威胁朝廷中的一大部分官员。到时候朝中人心慌慌,必定造成混乱,对朝廷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对于京城中的人不是好事,对于京城外的人就未必是一件坏事了。    一旦朝廷之中出现内乱,那么一直镇守在外的赵舜臣就会得到机会。    春景忽然想,世子如果得到机会,对他而言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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