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柏樵在这个死循环里继续折磨着自己,他越来越在醉酒后的那个短暂的时间里得到暂时的放松,又在偶尔酒醒的时候后悔不已,但是,他却越来越无力改变自己的状态,他只能继续这样一天天的酗酒,又在酒醒之后更加后悔。他偶尔会在酒醒的时候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有时候也会觉得,如果没有出国,虽然必须生活在父母的压迫下,但是,也许也会活的比现在好。现在的自己,不知道哪天可能就在去买酒或者买完酒回来的路上醉倒在路边,然后冻死在街上。然后,可能警察会通知叶灵贝,通知他父母,他又有些期待,他想知道,他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他甚至还想,人是不是真的有灵魂,他可不可以在自己死了之后去亲眼看看他们的表情。他偶尔会想,父母多半会迁怒于叶灵贝,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有太多交集,就是坑了叶灵贝,人家本来只是计划离异,现在得变成丧偶了。他想,要不,下次去的时候和她提一下,两个人尽快把婚离了。  刚刚登陆的时候,他虽然是怕自己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所以刻意减少和叶灵贝的接触,但是,他心里还是舍不得和她就这样分道扬镳,江湖不见的。他有他的私心,所以他不想离婚,他觉得起码两个人有个婚姻的壳子也不错。所以就对叶灵贝说,他们这样刚刚登陆就离婚可能不大好,加拿大政府有可能会怀疑他们,如果不是因为谁打算组建新家庭,要不就先将就着这段关系。叶灵贝并没有反对,甚至都没有提出疑义就表示认可他的观点,他为此还得意了很久,心里也窃喜了很久,只是,现在却觉得自己真的是自私。  叶灵贝不是没有怀疑过黄柏樵的状态,她看着越来越憔悴的黄柏樵,曾经非常怀疑他的生存状况并不是他说的那样。她在某个大清早去了他住的地方,陈旧的别墅,杂草丛生的花圃,呼啸的烈烈北风,还有没有铲过雪的大门口被车印和脚印搞的乱七八糟。她在那栋别墅附近徘徊,想等黄柏樵上班,看看他到底在哪里上班,工作环境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她在寒冬中的多伦多的露天地里等了将近一个钟头,身上五级保暖的鹅和脚底高腰款的UGG都不能让她再坚持下去了,她的身体已经冻的僵硬,终于,当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她身边打着口哨,和她搭讪的时候,她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她想走进别墅去找黄柏樵,但是,她又犹豫,如果他在里面,自己该说什么呢?以什么理由来找他呢?难道说自己大清早顺路来看看朋友?她什么都没有做,拖着已经冻僵的躯体一步步挪到公交车站,又挨了十来分钟的冻,才坐上公交车,回到自己家。  她一到家就给黄柏樵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干吗?他回答说在上班,她又问他几点上班,几点出门。黄柏樵不疑有他,就顺口杜撰了个合适的出门时间,而这个时间恰巧是叶灵贝在他门口等候的那段时间,但是,她并没有看到他。她想追问他今天到底有没有上班,但是,她又怕这个问题会让彼此都尴尬,她犹豫了片刻,决定放弃这个问题,打算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旁敲侧击的问问他的近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并没有等到例行的下次见面就知道了黄柏樵的近况。意外发生的很突然,但是事情本身和黄柏樵目前酗酒的状态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黄柏樵的外婆突发脑溢血,情况很不好,因为他小时候外婆带他比较多,两人感情很好,所以事情发生后,他父母第一时间通知他,但是因为酗酒,他醉死梦生中不想接电话,后来又因为恼恨电话铃声烦扰,就直接把手机关机了。他父母联系不到他,只好打了叶灵贝的电话,叶灵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上课,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也给黄柏樵打了个电话,果然也是关机,她去请了假,又一次去了黄柏樵的住处。  叶灵贝来到前两天刚刚来过的这个地方,按上门铃的时候,心里很紧张,虽然一路上已经忐忑不安,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这和真正看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门铃响了很久才有人过来,开门的是房东,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是来看房的,很热情的把她迎进门,结果听说她是来找人的,马上就把脸拉了下来了。叶灵贝问她黄柏樵住哪个房间,老太太打开大门,对她说,外面有个楼梯,从那个楼梯下去有个门,从那个门进去,就可以直接到地下室,然后去挨个敲门,敲到哪个是他开门就找到了。  叶灵贝很惊讶,问,他怎么住地下室了?房东一边把她往外赶,一边说,他交不出房租,自己求着我搬去的。叶灵贝更惊讶了,想多问两句,但是房东老太太并不想和她浪费口舌,已经把她赶出去了。  叶灵贝小心翼翼的踩着门口已经冻成冰的,坑坑洼洼的雪地绕到了房子侧边,找着了房东口中的楼梯。楼梯上的积雪也没有被铲过,楼梯上布满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冻成的坑,叶灵贝紧紧的抓着扶手把自己的脚填到一个个冰坑里,终于慢慢的挪到了楼下。她站在门前,已经对这扇门里面的状况不报什么美好的希望了。她敲了许久的门之后,终于迎来了开门的人,一个呵欠连天的男人骂骂咧咧的打开了门,那个男人看到叶灵贝眼睛一亮,马上改了态度,热情的把叶灵贝迎进来。房间里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叶灵贝很想用手捂一下自己的鼻子,但是她觉得当着别人的面,这样做的话实在是有点儿不礼貌,就忍住自己的动作,客气的问,“麻烦问一下,黄柏樵住哪间?”  他很不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她,“你是来找那个醉鬼的啊?”  叶灵贝愣了一下,估计他口中的那个“醉鬼”大概就是黄柏樵,于是“嗯”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指了指一个房间,“喏,那间,不知道酒醒了没,你自己去敲敲门看吧!”  他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叶灵贝朝他指的那个房间走去,经过了一个门开着的恶臭扑鼻的房间,她瞥了一眼,那是个简陋的卫生间兼浴室,她快走了几步到了那个人指的房间门口。她敲门,里面传来黄柏樵烦躁的怒吼,“别敲了,明天会给你房租的!”  “是我,叶灵贝!”叶灵贝回答之后,里面突然安静了,然后就一直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开门,叶灵贝又用力拍了拍门,“黄柏樵,你开门!”  里面依旧没有一点儿声音,这让叶灵贝恍惚间觉得刚刚黄柏樵那声怒吼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她没有放弃,“你外婆出事了,你爸妈打你电话你没有接,快开门!”  “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他们的,你走吧!”黄柏樵还是没有开门。  叶灵贝怒火中烧,“外面零下二十多度,我大老远的过来,你连门都不让我进吗?黄柏樵你听着,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儿等你,我就不信你不吃不喝也不上厕所!”  里面先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这个声音还没有结束,又传来似乎是拖拉什么东西的声音,随后门开了,黄柏樵出现在门口。虽然在见到黄柏樵之前,叶灵贝已经有些心里准备了,但是看到眼圈青黑,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让她险些认不出来这个人是黄柏樵的时候,她还是大大的震惊了。她想过黄柏樵的状况可能不佳,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落魄潦倒。  “还是不让我进去?”叶灵贝忍住满肚子的疑问,尽量平静的开口。  “嗯,请进!”黄柏樵抓了一下乱成鸡窝的头发,侧身让开。  叶灵贝进了他的房间才算明白刚才的鸡飞狗跳般的动静是怎么产生的。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简易的布柜子就差不多填满了这个房间。房间的主人并没有给桌子配椅子,桌子旁边是单人床,看来主人平时用桌子的时候,床就在做椅子的工作。简易的布柜子看上去脏兮兮的,旁边摞着两个同样脏兮兮的大纸箱子,叶灵贝走过去看了一下,上面的纸箱子里面铺了些书,有几本很眼熟,是叶灵贝给他的英语书,叶灵贝刚想伸手去拿起来翻看一下,黄柏樵急切的喊她,“那里脏,过来坐!”  叶灵贝觉得奇怪,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没事,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之后,发现了一个酒瓶嘴,她又顺手把箱子里的书都拿出来,底下全是空酒瓶,她把上面的箱子拽下来,打开底下的箱子,里面满满的也全是空酒瓶。黄柏樵想去拦她,但是又没有勇气去拦,叶灵贝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正是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样子。叶灵贝故作镇定的问,“怎么这么多酒瓶,你攒着想做点儿什么?”  “嗯。。。我。。。”黄柏樵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愣在当场。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酒瓶?”  黄柏樵还是无言以对,呆在那里。他准备了一堆的话,都是用来应对叶灵贝质问他为什么酗酒,但是,叶灵贝全程没有问过一句和那个有关的话,他的准备全都用不上,他只能沉默。  “最近说有入室抢劫的,我一个人住挺害怕的,本来想让你帮帮忙,和我一起住,又怕我那边离你工作地方远,你太辛苦!现在,你外婆的事情,你至少要回去一两个月,工作肯定没办法继续了,不如就先辞了工作,从国内回来的时候直接找我住的那边的公司,好不好?”  黄柏樵不想叶灵贝看到自己现在这样穷困潦倒的样子,但是她已经看到了,他不想接受她的帮助,但是,他确实已经到了绝路,他现在太需要有人来拉他一把了。与其说他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不如说,他根本不想拒绝。只是,要他接受叶灵贝的帮助,他同样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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