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上门

清明之后，家里田地的活计就开始忙了起来，要先把地翻一遍再播种，很是辛苦，但比去年抢收时还是要松快一些。　　　　一家人忙活了许多天才把活儿干完，陆母惦记自己姐姐家，便跟陆父商量着去了趟，想着若地里活儿没忙完帮着做做。　　　　姨母家只有两母子，表哥不正经干活儿，十几亩地基本只姨母一人在忙根本顾不过来，不过舅舅忙完自己家地会过去帮忙，陆父陆母去的时候地都种完了。　　　　听说是表哥也跟着下地了活儿才干得这么快，虽然是被舅舅撵去地里的，但至少听话去做了，陆母还是很高兴，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　　　　还听说在姨母家说起陆言走商时，表哥还说过陆家有发财路子不叫上他的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但陆母却并不生气，反而还觉得他好歹还知道想要赚钱过日子，看来还没有真的学坏。　　　　庄稼种下后，离出苗疏苗补苗锄草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家里菜园子也该种蔬菜了倒是也闲不着，而这期间，村里男人们又被征去服役了，但陆父去年已经交了钱不必去，陆家这时候也恰巧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过年的时候去舅舅家瞧见有晒干的莲子，苏妍便要了几颗想回来种，正好家里有口坏了一半只剩半截的大缸，苏妍和大姐刚从河里挖了淤泥回来填里面，在院子里正打算把泡的已经长了叶子的莲子种下，家里面来了不速之客。　　　　“哎哟陆大嫂子快出来啊！你家里有大好事啦……”　　　　篱笆墙外闪出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身影，人还没走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苏妍和大姐闻声去看时，只见这妇人涂脂抹粉甩着帕子进了院，进门就把目光放两人身上上下来回打量，嘴上啧啧叹着，陆母刚好从屋后挖了把荠荠菜出来，见到来人，脸上表情顿时变得有几分不愉。　　　　那妇人却是似没看出来，依然打量着院中的二人啧啧好几声，笑的脸上粉直掉，而后才热络上前指着苏妍与陆母道：“这是我给说的那苏家闺女吧？哎哟这多好的媳妇啊，长得这么标致，往后再给你们家生两个胖娃娃就没得挑了！你说你不得谢谢妹子我给说了这么好媳妇啊……”　　　　她这么一说，苏妍也隐约忆起原身似见过这妇人的，记得是姓王的一个媒婆，便也明白为何婆婆看到人不高兴。　　　　媒人给两家说亲都是要看过双方男女的，原身那时候身体病弱成那样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不对，她却没有如实相告陆家，要的媒婆礼还不少，原身当夜昏倒不起后陆家找不到她娘家人也去过这王媒婆家，却是死活不承认姑娘身子有问题还道陆家讹人，陆家人当然对她不可能脸色多好。　　　　猜测着王媒婆来家里的意图，苏妍想想小妹还小，瞥了一眼身边的大姐，果然也见她面上带着几分紧张之色。　　　　陆母没有接王媒婆的那话，只开口道家里穷，招待不起她这位大人物，让她该去哪里忙就去哪里吧。　　　　那王媒婆却也不恼，依然笑得一脸热络，还道：“哎哟大嫂子你咋这说话呢！妹子我今儿个可是来告诉你家大好事的，怎么地也得请我进屋喝口茶啊……”　　　　说着，身子就要绕过挡在前面的陆母往堂屋走，嘴上也下一句就把话题绕到了大姐身上，道：“要我说陆大嫂子你这命真是好，儿子有能耐，俩女儿还都长得俊，特别是你家这大闺女长得最带劲，这都嫁过人生过孩子了这脸蛋这身条还跟黄花大闺女似得，这不就有大老爷看上你家闺女想娶回去续弦了……”　　　　陆母本来一下子没挡住人，想着十里八村也没几个媒婆，说不上以后小女儿家人还得用上她也不好翻脸，就让她进屋坐会儿，后面听到这话顿时就又警惕起来，三步两步上前又把人挡住道：“去年不是跟你说了，我家大闺女先不提这事，等小虎再大一大再说吗？”　　　　“哎哟大嫂子！你不就是想着怕别人说你女儿男人死没多久就改嫁不好听吗？现在你女婿都死了一年了，那元甲村宋老爷那条件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能看上你家这嫁过一回的闺女你还不烧高香谢祖宗啊，还说什么孩子大一大的，人家宋老爷说了那孩子也可以一块带去……”　　　　又被挡了路，王媒婆略略不高兴，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边说边要往屋里走，刚迈进屋一只脚，却被陆母又一下子扯住了胳膊，脸色难看的问她：“哪家的宋老爷？”　　　　又被扯了胳膊，王媒婆这下真有不悦了，边往回拽着袖子回道：“还有哪家姓宋的能称老爷的？元甲村房子最多最大最好最有钱的那宋老爷家呗！人家那日子过的三天两头大鱼大肉，谁嫁过去谁享福……”　　　　说着，王媒婆还咋起嘴来，瞧了一瞧陆家的几间茅草屋，又道：“人家那房子还是一色的大瓦房，冬天住着暖和夏天住着凉快，不漏雨不漏风，你闺女要是嫁过去啊上头还没公婆压着，那就是过着当家太太的日子了……”　　　　“狗屁大老爷！”　　　　王媒婆的话还未落，陆母突然一口啐了过去，怒道：“我还真当你是来给我闺女说亲的呢！还续弦，嫁过去过当家太太的享福日子，谁不知道那宋家是狼窝？你个丧良心的还想坑我女儿……”　　　　说着，陆母已经翻了脸，一把将身子还欲往屋里去的王媒婆扯了出来，拽着就往外头赶。　　　　“走走走！以后再也别来我家！我家里往后谁的婚事都用不着你给说！你个坑人昧良心的……”　　　　这变故太快，陆母突然就翻了脸，正往缸里添水的苏妍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奶奶也从屋里出来，本来听说要给大孙女找人家还站着听了听，一听是宋家，也变了脸色跟陆母一道赶人。　　　　再瞧旁边大姐本来就紧张的脸色也是那一瞬间白了白，但还是没说什么在帮着苏妍干活，那边王媒婆已被扯着往院门口去，扯嗓子直嚷嚷：“哎呀你们家怎么不识好歹啊！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有往外推的！你闺女一带孩子的寡妇还嫌这嫌那的……”　　　　说着话，那身子还奋力的偏要往回挣，嗓门大的左邻右舍也都能听到，婆媳俩更是生气，一使劲直把人扯到了院门口。　　　　纠缠中王媒婆被扯乱了头发，也生出了怒气，知实在没戏了，那嘴上说话越来越难听没有顾及。　　　　“人家怎么着也是城里搬来的大老爷，你家什么条件？有啥资本挑人这那的？要不是瞅你女儿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人家能看上你家这穷山沟的粗妇？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跟老光棍不清不楚的，还克死了丈夫又克兄弟亲爹的……”　　　　后面这几句话一出，陆母顿时红了眼睛，上手就去抓王媒婆的脸，怒骂她个嘴里生疮的胡说八道，奶奶也气的回身找东西便要砸过去。　　　　东院二婶与堂嫂听到声音跑过来看，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瞧大嫂和婆婆与人纠缠在一起，也立马要往上前去帮忙，把王媒婆吓得赶紧抽身骂骂咧咧的往村子跑去……　　　　陆母气红了脸，抬脚还要去追，被大家拦住了，西院罗母住的更近些，也早听声音出来了，一脸兴味的抱着胳膊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嗤笑道：“破鞋有人肯要还不知足，还真当自个闺女是块香饽饽了……”　　　　罗母的声音不大，许是知这话太恶毒说出来必惹怒陆家也不敢太大声，自己说罢爽快一下便要回自家院子。　　　　但陆母却是耳尖的，最听不得别人编排毁自个姑娘名声，这会儿早红了眼睛气性冒了上来，听了这话当即便挣开奶奶和二婶的胳膊，捡地上一有两拳头大的石块就朝罗家媳妇身上扔去，嘴上也骂她缺德恶毒怪不得生个傻子……　　　　院里面大姐早就因王媒婆一番话落了泪，见自己娘为此事与人争吵要打架，与苏妍两人也赶紧过来拦人，本来在屋后面翻地的陆父爷爷也都闻声赶了出来，把陆母拉了回去。　　　　二婶劝了陆母几句，想想觉得这事她也不好多说便与堂嫂起身走了，爷爷和陆父闷了一会儿又去后面翻地去了，苏妍抱着刚刚在院里玩儿看到大人争吵打架吓哭只抹眼泪的小虎哄着，大姐已哭着回了房，陆母红着眼眶跟进去劝慰了一会儿出来，脸上表情依然愤愤。　　　　“一个个都坏了良心，成天吃饱了没事乱编排人，嘴那么毒怪不得生个傻儿子，那王媒婆也不是个好东西，说那宋家是县里搬来的大老爷，谁不知道他是在县里呆不下去了才搬村子里的？那钱都是坑蒙拐骗得来的，缺德事做多了不知道让谁打折一条腿，娶了好几个媳妇都不知道怎么虐待的劝给逼的上吊死了疯了跟人跑了……”　　　　陆母气呼呼的含着泪骂道，奶奶也一脸怒色的附和，苏妍也只能安慰几句，作为儿媳，这种事也不好多说，不过大姐这事苏妍以前听陆言说过，说起来还真是挺委屈。　　　　之前的夫家婆婆不是姐夫的亲娘，公公前几年已经没了，姐夫也是得了痨病去年年初没的，婆婆惦记着自己亲儿子，想着小虎是她家的男丁，大姐以后要是不改嫁，或者不带着小虎一起改嫁的话，那到时候分家还要给小虎分走一半家产，还得养活着他们母子，遂起了歹毒心思与他们村里一娶不上媳妇老光棍合谋陷害大姐与那光棍有染，且早在小虎出生前就已经勾搭在一块儿，想败坏大姐的名声，还要诬赖小虎可能是她与外面野男人的种，欲把两人正大光明的赶出家门，当时这事整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后来那老光棍被陆言带着陆家几个年轻人打得最后当着众人面说出了收了大姐婆婆好处才诬陷人的事，但大姐名声还是毁了，陆家不放心大姐继续呆在夫家，便干脆接了人回来，并要求大姐夫家给了一部分钱，不过小虎那时候因为这事受了惊吓烧了好几天，那点钱都用来请人来看了。　　　　大姐性子弱，小虎还小，又经过这一出，家里人都怕她以后改嫁母子都会在夫家受委屈，为此早就说了暂时不打算让大姐再嫁，偏巧大姐刚回陆家没多久陆言就生病了，后面家里积蓄花光欠债，没几个月陆父腿伤也重了，就有人借此传出了大姐命硬克男人的说话，不光克丈夫连兄弟亲爹都克。　　　　本来这话村里人传的不多，苏妍也是听陆母有次与她说起让她看着点大姐，出去赶集什么的躲着点村里哪些嘴碎妇人，省的她听说这话后难受，家里人也都嘴严实的很，一家人瞒了几个月，哪知却叫王媒婆这一来大嘴巴给嚷嚷出来了。　　　　大姐从房里再出来的时候眼睛红肿，进来堂屋瞧见大家，开口第一句就道她想改嫁，愿意嫁给宋家，只要他们家肯对小虎好。　　　　这话说的苏妍都愣了一愣，那个元甲村宋家什么样的人家她不清楚，但只听先前陆母的怒骂也可听出一二，不论怎样，每个嫁过去媳妇最后都死了疯了跑了，这样的男人定是不能嫁的。　　　　陆母当即跳起来变了脸，上前拉着大姐苦劝道：“大丫啊！你咋想的啊那宋家就是火坑就是狼窝！你哪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啊……”　　　　奶奶也上前道就是要再嫁也不能嫁这样人家，说着还一直瞧苏妍，道这家里还没到容不下他们母子的地步，等往后有好人家想嫁再嫁，陆母一听这话像是也想起什么，转头也瞧苏妍。　　　　苏妍被看得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婆婆和奶奶这是怕她会不愿大姐住在家里，也想要她给个态度呢，无奈笑笑，便也开口附和一句“奶奶和娘说得对”。　　　　这事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但苏妍正在打算着另一件事，正想着要找机会与家里人开口，借着此事便正好找上了大姐。　　　　陆小妹不知道跑哪儿玩了一天都没着家，陆大姐正在房里跟小虎低声说着话，苏妍敲门进去的时候，陆大姐瞧见是她，脸上还带上了几分紧张。　　　　苏妍笑笑，知道她紧张什么，坐过去先拍拍她的手作安慰，也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大姐：“若大姐你能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和小虎，会不会觉得腰杆子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