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门内传来了又一声叹息。　　九代扒着门往里看了一眼，做了妇人打扮的美貌女子正跪坐着，细长的眉毛在眉心聚拢成山丘，手里持着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带不来丝丝凉风，反倒是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归蝶几乎是一直在叹气了。　　九代松开手，直起身站稳了之后便转身几步走回了不远处的走廊，那里，长谷部和随着柴田而来的笑面青江正在闲谈，宗三坐在一边，满脸忧郁的看着院子里盛开的花。　　“看来夫人对故乡还是有所眷恋啊……”　　九代回来之后，若有所思道。　　闻言，长谷部和笑面青江停止了交谈，齐齐的转头看向她，拥有着绿色头发的青年笑的意味深长：“这就是你偷窥了夫人一天一夜之后得到的结论？”　　“什，什么偷窥！”九代的脸唰的红起来，她愤愤的踢了坐在走廊上的青年一脚，“就不能说些正经的话，长谷部说你也是应该的！”　　“说的正是，”长谷部看了一眼笑面青江，恨铁不成钢，“就算殿下看不见，我们也应该时刻保持端正的仪态……九代！还有你！你就不能听市姬公主的话，稍微端庄一点么！”　　又不长记性的挨了训的两个人蔫蔫的坐下。　　“昨天，斋藤义龙去世了。”长谷部咳了两声，把话题拐回了正道。　　“看样子殿下准备攻打美浓咯。”九代双手往后一撑，两条大长腿很没形象的交叠在一起。　　一直闭口不言的宗三看过来，幽幽道：“又准备开始杀戮了吗，那个男人？”　　长谷部脸一黑，“宗三，请叫主人，殿下也可以！”　　“就那么在意吗？一个称呼而已。”宗三依旧冷漠脸。　　看着两个人的对视，九代和笑面青江默契的往边上挪了挪，这两个人一怼起来……他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阿九！”　　一声娇叱从走廊的拐角处传来，九代浑身一抖，立刻收回了腿，腰也直了起来，还顺便把自己的头发捋好，一本正经的端坐好，那样子惹来了笑面青江不留情面的嘲笑。　　可惜就算这样，还是晚了，市姬从拐角处已经走了出来，身后罕见的没有带侍婢，樱桃小嘴微微撅起，“都说了多少次了，不可以这样坐的！”　　“公主！”长谷部立刻起身，恭敬的行礼。　　市姬看过去，自然是认识这几个付丧神，但是拘于她自己的礼节观念，她也只和以女性的身体化成人身的九代熟一些，她点了头，便拉起了九代的手，“你过来一下……”　　九代顺从的被牵着站起来，然后看着市姬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摒退了左右的侍婢，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　　“阿市，怎么了？”　　市姬咬着唇瓣，似乎是还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眼中笼了一层愁雾。　　“呐，阿九，你……知道，浅井家吗？”市姬压低了声音，问道。　　浅井？　　“知道。”　　九代歪了歪头，不解市姬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来这个，但还是迅速的从记忆里搜寻着浅井二字。北近江那边的家族，近年来被六角家打压的有点衰弱，不过殿下似乎格外看重浅井家的一个人，据说率领一万人击败了气势汹汹的前来兴师问罪的两万五千名六角军，把浅井家从六角的势力范围中独立出来，称之为少年英雄也不为过。　　九代眨了眨眼，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市姬声音小的像是蝴蝶振翅，却不妨碍九代听清她说的话，“那你知道浅井长政吗？”　　那个“少年英雄”，好像就叫浅井长政？　　“……知道。”　　“可以和我说说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九代不期然想起了宗三在听说殿下与北近江浅井家结为同盟后说的话，“所谓结盟，双方肯定要有些交换，我记得市姬公主……到了适婚年龄？”　　“哥哥问我是否愿意与他成婚。”市姬眉眼低下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展示着初长成的少女的妩媚，“如果这桩婚事有利于巩固两家的同盟关系，我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我总是还想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以免嫁过去一头雾水的。”说到这里，市姬握紧了她的手，“阿九，我担心……”　　心知市姬是下了决心要嫁过去了，九代惆怅起来。　　　　“唉……”九代闷闷不乐的低着头。　　笑面青江终于转过头来，“公主定下了婚事，你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九代斜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看着阿市从小长到大的，你当然不理解这种心情了！”　　“噗——你对公主的感情可真是深厚呢。”　　“那当然。”九代骄傲的抬起头，随即又看向笑面青江，“所以等殿下攻占了美浓，你要不要跟我去浅井家看看？”　　“是是是~”笑面青江懒散的应道，“你对殿下能够攻克美浓这件事倒是充满了自信啊？”　　“殿下想的话，自然会拿到的，不过是快慢的问题。”九代不假思索的回复。　　闻言，笑面青江眯起眼使劲往前看，一个缩成了米粒般大小的背影投到了他的眼里，他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又躺了回去，“那么你希望他更快些？”　　“如果是殿下的话，多快都不令人惊讶吧？”　　“那可不一定哦。”笑面青江不紧不慢的说，“男人嘛，还是要慢一点的好。”　　“啊？”九代困惑的看过去，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笑面青江却不肯再多说下去了。　　九代也只好安安份份的坐在车顶，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物。　　斋藤义龙已经死了两天，消息传过来，信长便带着大军渡过古木曾川和飞弹川前往美浓吊丧，当然，是老老实实的吊丧还是有些别的目的，这就不好说了。不过看浓姬与信长临别前落下的泪水，就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一棵一棵的树立在路两旁，时值五月，正是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树叶已经绿的差不多了，厚厚的打下了一片阴影，走在下面可以说是非常凉快了。　　“不过也很容易遭遇伏击的吧？”　　九代仔细的看着树叶交错的空隙，仿佛不从里面找到敌人不罢休。　　“嗯？不一定啊。”笑面青江又一次支起身子，不过这次，他的眼神严肃起来，“你看前面。”　　嗒嗒的马蹄声同样的沉重，与己方的从容有序完全不同，从对面来了军队，领头的人没看错的话，正是号称“斋藤六宿老”之中的长井卫安与日比野清实，正是前来应战的斋藤军。　　轰隆一声巨响，像是得到了号令，阴云从四面八方赶赴过来，把明媚到刺眼的阳光一丝不漏的遮挡住，视线又暗了下来。　　“哎呀，又要下雨了！”九代遗憾的摇起了头，“可恶！”　　“什么也看不见了？”笑面青江毫不意外的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光线阴暗的地方，哪怕仅仅是因为下雨而遮蔽了光，她也会和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这个时候，九代基本上就是废刀一把了。　　“真是麻烦，那就由我来给你转述一下吧，殿下战斗的英姿。”　　“哦呀，不胜感激咯~”　　“两方已经开始交战了，嗯……前田利家很勇猛，就是那个不小心砍下了殿下的弟弟被流放的倒霉家伙……你不记得了？算了，哦哦，他碰上了对方的一个大将，我看看……被称为“颈取足立”的那个，如果砍下对方的人头的话，他就能回来了吧，说不定殿下还会给他超出预期的待遇哦？”　　笑面青江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战况，即时为什么都看不清的九代转述，可他也没有忽略周围的情况，于是在耳边多了呼啸的风声时，他敏捷的翻身起来，抽出刀猛的向对方挥去，锋利的刀刃碰到了那盔甲，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敌人一举劈成两半，那腐朽的脆骨让他一惊，可是他也没时间多想，拉起还不明所以的九代躲开她身后已经挥来的刀剑。　　不知道正在战斗的人们看到突然从后方冒出来的敌人会作何感想，九代也将刀握在了手里，“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一道闪电落下，天空亮了一瞬，九代只来得及看见那破烂的破烂的盔甲以及包笼在其中的炯炯光芒，紫色青色红色，已经包围了他们。　　好像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吗？　　“你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她和笑面青江背对着背，笑面青江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不清……我尽量不拖你后腿了。”九代抿着唇，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尖对向了模糊不清的前方。　　也不知是笑面青江还是敌方先动，总之，在离信长的军队与斋藤的军队的战斗偏远的树林间，一场同样激烈的战斗同样打响。　　凭靠着直觉，九代侧身躲开了刺向她的□□，却又瞟见了直逼向腰间的刀，已经近在咫尺，而笑面青江已经极力引开了敌人，她现在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这样想着，她咬了咬牙，手里的刀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向对面的“人”劈下去，弄死一个是一个！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闪过，她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带着浓浓的战意，极为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看招！”　　九代转头看去，借着闪电那刹那的光芒，她看见暴雨中纤瘦的少年手持短刀，狠厉地刺进了那敌人的身体，顷刻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