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和室里,点燃的烛火驱赶了黑暗,两道影子投映在地上。  可是,从妖怪的角度来看,这个屋子里有五个影子,却只有一个真正的人。  而作为这唯一的人,浅井长政出乎意料的淡定,他弯腰又咳了两声,才苍白着脸,才对对面自称萤草的妖怪说起来:“近些天身体不好,以至于为了养身体而喝了许多药,请不要介意这里的药味。”  同为家督,信长说起话来总是漫不经心但是又不经意的流露出让人不自觉就想要信服的霸气,可浅井长政就温和的多,甚至还会因为自己房间过于浓郁的药味可能会引起的不适而向对面的小妖怪道歉。  挨着浅井长政坐的女鬼听到这话,又一次掩面而哭,自责起来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变成这样,不停的向浅井长政道歉。只可惜浅井长政什么也听不到,但是笑面青江看着她,嘴角不屑的弧度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九代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浅井长政,眼角余光扫到女鬼时,她也随意的笑了笑,那笑容有着与身旁的笑面青江同样的意味。  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又为什么要死死的纠缠在对方身边呢?明知道这样下去他只有死路一条,而在那之前,必定是因为病体而导致的家臣的不信任,最后极有可能被驱逐的悲惨结局?  萤草显然没有想那么多,这妖怪一看就涉世不深,极为单纯,对着浅井长政,开始还会拘谨,很快就被引导着放下了戒备的心思,回答起了浅井长政的问题。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嘛?”萤草被问到这里,于是回忆起她看到的场景,立刻义愤填膺,“那个人真是狡猾,竟然想要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使用那道符咒,这会害了她的!”  心知萤草说的就是小姓,浅井长政对于她无意识对小玉的偏袒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更关注的是萤草口中的那个阴阳师。  “那个阴阳师会抓了小玉,然后对她做些什么吗?”  见浅井长政问起来,萤草急急忙忙地开始说起自己所见到的事情,“那个阴阳师可坏了,他会把大家抓走,然后炼成石头,喂他身边的式神吃下去!”  旁听的两人听到这里,微微皱起眉头。  萤草原本来自一片无人涉足的森林,在那里他们的族群在祥和安宁中繁衍生息。偶尔也会有族人选择外出历练,但大多也都是选在了僻静的地方,也是为了避开人类,更多是那虽然衰落地厉害但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阴阳师。她也不例外,选择了一个算的上是远离纷争的村庄,把本体埋在池塘边,天天接受着来自好心的鲤鱼精的浇灌,本以为生活会这么平安下去。  然而某一天,在她握住本体,野心勃勃的和山里的野猪进行一番较量之后,回来看见的,便是用白纸遮了脸的阴阳师将挣扎不已的鲤鱼精带走的场面。  草妖天生贴近自然,更容易躲藏,于是借着这种隐蔽,她偷偷摸摸的跟上去,想要将鲤鱼精救回来。只可惜想法太过美好,现实却如此残忍,在萤草强忍着恐惧准备跑出去拿着手里的本体和阴阳师硬怼时,那阴阳师停下了脚步,在鲤鱼精的惨叫中,他将她变作一团发光的石头,然后喂给了身边的顶着一对狐狸耳朵、甩着三只狐狸尾巴的女人。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个阴阳师有问题,于是在瑟瑟发抖中,萤草依旧跟着阴阳师。在这鬼怪纷纷避藏的年代,阴阳师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找到,于是,执着的停留在人间的小玉成了第二个目标。  “……啧。”九代厌烦的皱眉,“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啊?”  “如果换成人,这种事情……还能干得出来吗?”笑面青江的脸色也不好看,萤草说得简单,但结合起他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就很令人愤怒了。  将鬼怪返成灵魄,喂式神吃下去,这样的话式神的实力会大增,幸运的话血脉还有可能改变,变得更强。这是有的阴阳师会做出的事情。  这种事情说出来简单,可那被吃掉的鬼怪却也就真真正正的消失,连魂魄都不再有。通过这种办法,实力提升的快,可是也十分容易引起鬼怪的反感,而阴阳师的式神虽说也有自己抓的,但是很大一部分也是要靠鬼怪自愿与之订立契约,一旦引起了鬼怪的怒火,原本就势弱的阴阳道可能会衰退得更加厉害。因此在几百年前或许会有人做这种事,但是现在,早已被斥为邪道。  九代有意识的时间很长,但她大多数时间也是留在了下层武士或是浪人的手里,见到的听到的鬼怪故事也有,像是阴阳师这种听起来就不一般地位也很不低的人群,她很少能够看见,这些东西还是被称为斩鬼刀的笑面青江了解的比她多。  这边笑面青江小声和她嘀咕,那边的小玉听了这话连哭都不再哭,只崩溃的祈求浅井长政快快将那符咒扔掉。  “浅井先生,她求您把那符咒扔掉哦。”很快萤草就注意到了浅井长政看不见小玉的事实,她好心的将小玉说的话转达给低头沉思的浅井长政。  “她……”浅井长政怔了一瞬,“是……小玉吗?”  小玉激动的点头。  “她说她是的,她是殿下的小玉,她想要一直待在殿下身边。”萤草尽职尽责的替小玉转述。  “小玉……在我身边?”  “是啊。”萤草单纯的看着小玉,“现在看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呢,啊嘞,为什么哭啊?”  浅井长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话。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笑面青江转头问九代。  “不知道,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如果这女鬼不再变成那副样子,恐怕他也不想把她赶走吧。”九代一点也不介意萤草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而是冲着她笑笑,“但是我不想让她留在这里。”  她毫不怀疑一旦阿市嫁到这里来,自己的殿下又有了别的女人之后,这女鬼会再一次的发狂,她和青江不可能呆在这里,那么阿市就危险了。  “所以,要怎么让她离开呢?”九代看着小玉,想着。  就在这时,屋外却又多了一种森冷的气息,即便是九代,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她偏头向外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院子里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怀中抱着白旗,一个肩上扛着镰刀,白色还好,黑色几乎已经融入夜色,如果不是门口也有烛火,她怕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哦呀,这下子不用她多想了,地府的使者来了。  黑衣的鬼使看见九代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正准备打招呼,却又好像发现了哪里不对一样,眉毛疑惑的挑起来,看他的嘴型,大概是想说“怎么会在这里”“好像不太对”什么的。身边表情沉凝的白衣鬼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但他不像鬼使黑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且比起九代,他更多在意的是屋中滞留的鬼魂,“在人间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走了吧?”  浅井长政或许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仅仅是一个鬼魂也就算了,后来出现的萤草,以及萤草无意间说的房门口还站着两个拿着刀的“鬼魂”,直到现在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他能够看得见的,传说中的鬼使。  未免也太刺激了吧?就算在战场上才能不低,他还只是普通的人啊。浅井长政俯下身子使劲的咳,几乎都能在他手指缝间看见点点的红色。小玉缠在他身边的日子把他的身体糟蹋地不轻。  萤草实在是看不过去,手里的本体往他身上轻点,浅井长政感觉沉重的霎时一轻,竟是感觉轻松了许多,呼吸间嗅到了股清香的味道,心知这是萤草帮了忙,他客气的道谢。  “啊,没什么……”萤草抓抓青色的长发,有点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还能这样……你好些了吧?”  “好多了,多谢。”  九代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萤草。  鬼使可不会管屋里的生人如何,鬼使黑不再多看九代,而是看着小玉,“我说,留了这么久,也该满足了吧?”  “不……我不要走……”小玉看着眼前的鬼使,只觉得愤恨,怒火由心而生,渐渐的蔓延开来,撩净了理智,“如果非要走的话……那就一起走吧!”  说罢,刚消失不久的黑气又一次缠绕到了她身上,通红的眼睛定到了正低头和萤草说话的浅井长政身上,神经质地抽笑起来,“殿下,那么,就和我一同前往地府吧!”  说罢,便不顾一切的扑向没有反应过来的浅井长政。  又疯了?  九代神色一动,正欲抽刀,手便被笑面青江按住,“没事的。”  原本他的意思是身后的鬼使是不会放任女鬼这么伤人的,况且九代在夜晚也看不清。可是等到萤草“叮”的一声把本体拍到女鬼身上时,连他都忍不住诧异起来。  女鬼的气焰一下子被削弱了不少,萤草身边浮着的莹绿色的光芒却更盛了些。  “这有什么,想当初,他们族人厉害起来能一草杆下去将茨木酒吞都伤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九代惊了一瞬,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是不知何时跑到她身边的鬼使黑。  借着明暗不定的光芒,鬼使黑细细的打量起她,“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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