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村子俨然成了一座空村。 四野无人，万籁俱寂，萧梓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刺耳。她回想起下山前所看到的场景，又是一阵反胃。 满院的狼藉无一不昭示着先前那场打斗的激烈，白色的积雪与乱洒的绿色汁液相互映照，堆积如山的尸体……就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萧萧，萧萧！回神！” 直到风菱在她耳边炸了好几声，萧梓才回过神来，十二担忧的目光早已投向这里。 “我没事……不过，萧萧是什么称呼？” 萧梓满是好奇地望着身旁一蹦一跳的小姑娘。 “就是昵称嘛，叫全名显得太生疏啦！” 风菱将脖子上的白敛摆弄成各种形状，脚腕上铃铛清脆的“当啷”声伴随着她的笑声，落满了一路，驱散开萧梓心中的阴霾。 “你可以叫我萧姐姐啊。” 萧梓和风菱跟在唐清休与十二身后，四个人一同在静谧的小路上前行。 “不行，不行。” 风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只有姐姐才能叫姐姐，这是特别的。” 萧梓笑出了声，一开始只是轻轻地笑，到后来越发地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她似忍非忍的笑声惹得前面两人侧目。 “噗嗤。” 十二的右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方，只是微微耸动的肩膀和发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师妹，你腰上别的是？” 十二放慢脚步，与萧梓她们一并走。 他歪头看向萧梓腰间多出来的一把玉箫，通体剔透，晶莹洁白，一看便是上乘的宝物。 “临行前师父给的。” 萧梓嘴角抽搐，那个便宜师父临走前神神秘秘地将她拉到一边，说事有宝贝要送给她。 第一眼看到这把箫，她也着实吃了一惊，看上去的确不同寻常—— “小十三你拿着，无聊的时候给你解解闷。” 萧梓永远也无法忘却雪痕道长在说完这句话时心虚的笑容！ 这真的只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箫，不能用来防身，也没有任何特殊的用处，而且，她还不会吹…… “呵呵。” 萧梓的视线乱飘，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事实。 “对了，风菱，你不是要去找你姐姐吗？怎么跟我们一道？” 小姑娘听到以后脚步一滞，差点绊自己一个跟头。 “……” “我总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关……” 风菱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双手的手指绞来绞去。 “但是！姐姐肯定是有苦衷的！”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亮晶晶的。 一直走在前面没有出声的唐清休忽然转过身来，“以炼尸驭尸之术而闻名的，当属平梁城的无笙庄庄主裴无衾，他与我教素来交恶，这件事和你姐姐无关，不必自责。” “……” 风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又低下头去抚摸白敛。 萧梓倒是第一次听到唐清休说这么多话，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偷瞄的下场就是被某个面瘫凌厉的眼神又剐了两下。 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路旁便传来突兀的“悉悉索索”声，萧梓顿时寒毛直竖。 路旁站着的——是之前骗她去云莱的仆从们，带头的正是小甲和小乙。 这帮人此时站得笔直，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瞅，目光森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走尸。” 萧梓发誓她听到唐清休“啧”了一声，虽然很轻，但其中的不屑丝毫未减。 不等那些走尸行动，唐清休就打横抱起萧梓，腾空一跃，跳上最近的屋顶。 十二和风菱紧接着反应过来，皆远离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 “你做什么？” 唐清休没有回答萧梓，只是换了个姿势抱她——一只手臂靠着她的后背，将她牢牢地按在身上，另一只手用来拔剑。 “麻烦。” 萧梓的心情很复杂，她最近好像总被人抱来抱去的，还都是男的—— “既然你嫌麻烦为什么还要抱我啊！是为了炫耀你反应速度出众吗？” 萧梓的脑袋垂在唐清休颈后，她看不见唐清休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只能感觉到他动作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他们怎么回事……？解决了？” 待萧梓回到屋顶上往下看，那群仆从一动不动，身上也没有被剑刺穿的痕迹。 “不能砍，会有麻烦。” 尽管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萧梓现在至少能察觉出唐清休的语气了。 他在……生闷气？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的萧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麻烦”是指自己还是他们。 “可你拔剑了，不是砍他们，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萧梓一边朝风菱他们招手，一边不解地问唐清休。 “点了穴道。” “你是说，你用剑点了他们的穴道？” “嗯。” 唐清休负剑四处环顾，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锁定在对面的一间屋子的窗户上，伸出一只手，示意正准备过来的十二和风菱停下脚步。 萧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流，那扇窗子被人从里面用布贴上了，只留下了些许缝隙。缝隙间，隐约可见一双诡异的眼睛—— 布满血丝，猩红一片。 萧梓的牙关开始颤抖，她挪开脚步，靠唐清休近了近。 “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监视我们的傀儡——裴无衾惯用的手段。” “就这样放着不管？” 萧梓努力使自己不去看那对眼睛，可偏偏忍不住和它对视，正当她脑中一片混乱时，唐清休用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 “到处都是。” “哦……你不是说即便我有危险，也怪不了别人……” “是，如若我护得住你，则另当别论。” 死鸭子嘴硬—— 萧梓摸清唐清休的脾气了，心不直口不快，嘴上一套，手上一套。 ……不愧是面瘫。 “来了。” 萧梓被唐清休带着跃过了两个屋顶，交到十二手里，她的眼睛重新接触到光线时，唐清休已与别人交上了手。 那人手中也持着一把剑，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经过了数招，随着剑刃相撞的速度逐渐加快，萧梓心中也擂起了鼓，“咚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师妹，别怕，他会赢的。” 十二拍了拍萧梓的肩膀，带着她和风菱缓慢地后退。 风菱见萧梓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附耳过来。 萧梓不明所以地照做，只听风菱在耳边轻声说：“别担心，凭天下第一的武功，还不至于死在这儿，况且，不过是一具厉害了点的走尸，奈何不了他的。” “天下第一！？还有，这个东西跟刚刚的走尸根本不是一个程度的吧！” 萧梓惊呼，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唐清休就已瞅准了机会点了那走尸的死穴，那东西一下子坠落在地，动弹不得。 “兵分两路走。” 唐清休一把抓住萧梓的手臂，背上她施展轻功，很快便将十二和风菱甩在身后。 “怎、怎么了？” 萧梓心虚地开口，她总觉得她叫出口后，四周的氛围忽然地变得诡异起来，空气中的怪味儿浓烈了许多。 “你把它们都惹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 怪不得刚刚风菱要小声跟她说话，她还以为是怕十二听到嫉妒唐清休武功高强…… 视野里渐渐出现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腐尸，萧梓抓着唐清休衣裳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她伸长脖子问背着她的人：“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毕竟，刚刚都有拿剑的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不会，只是些爬尸。” 唐清休的长发在风中显得更加不受约束，些许发丝搔得萧梓鼻子痒痒，她干脆直接在这个据说是天下第一的面瘫肩上蹭了蹭。 也许，“不怕死”这个词天生就是为了萧梓而存在的，她之前还怕他怕得要死，心里又恨不得揍他一顿，此刻被人背着逃跑，且破天荒地没有对她有半句怨言，萧梓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种感觉—— 莫非就是吃软饭吗…… 不过，她好像已经不止吃一次软饭了……萧梓掩面。 “其实，我挺惊讶你会安慰风菱的，而且你除了面瘫，嘴毒一些，人还是挺好的。” 萧梓搜肠刮肚，想蹦出些好话，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此番离家的目的。 “……” 唐清休的目光有一瞬变得冷冽，他不愿再与背上的人多作废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偏生萧梓的人生信条就是“得寸进尺”，给点颜色，她就能给你把染坊开起来，并且对此是毫无自觉。 “唐大侠，我家的茶具到底在……？” “闭嘴。” 萧梓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她努力地使自己相信是她听错了。 “你刚刚说什么？” “闭嘴。” 唐清休真的又重复了一遍，声调与前一句几乎一模一样，他俊朗的侧脸在萧梓眼中开始变化——直至变得同恶鬼一般。 这个面瘫让她闭嘴？ 刚刚明明是他一直搭她的话，至于这么阴晴不定吗！又不是女人！ “嘁。” 萧梓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唐清休察觉到她心中的不平，嘴角又稍稍上扬，可惜，心比天大的萧梓丝毫没有注意。 “我师兄跟风菱怎么办？” “闭嘴。” “喂！”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