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叔厨艺精湛,一锅老鸭汤炖得十分入味,阿汝足足喝了三大碗才满足。自从到顾家以后,阿汝饱尝美食,刚来那几天她觉得猪肉最好吃,但待久了倒不怎么这样认为了,因为钱叔不管是猪肉还是鸡鸭鱼,都做得特别好吃啊!    饭后离天黑还有一会儿,阿汝照例捧着画本子来书房找顾砚眀,临到门口却被婉芳拦了下来:“小姐,少爷不喜欢在看书的时候有人打扰,您不然待会儿再来吧。”    阿汝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她怎么没听顾砚眀说过呢,不过婉芳既然告诉了,她也就不打算再进去,悻悻地抱着书就要走。    “阿汝,你进来吧。”才走没几步,顾砚眀忽然打开书房门对她说道。    婉芳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她初来西院,并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之前听顾砚眀说不喜人打扰他看书,她这才把阿汝拦了下来,谁知少爷对小姐是不介意的。    顾砚眀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对婉芳又交代了一句:“以后小姐过来不必拦着。”    “是。”    婉芳两颊微红,略窘迫地垂首立在一边,待阿汝进去后才泄气似的蔫了下来。小进过来看见,以为她是在为拦错了人怕挨骂才如此,便笑嘻嘻低声安慰道:“姐姐放心,少爷不轻易责怪人的,方才他那句话就是简单的交代一下而已。你初来咱们院里,有些事不清楚,如今咱们少爷不比从前,对小姐,几乎是有求必应了。”    说完,小进露出颇有意味的笑容,婉芳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少不得笑吟吟对小进的提醒感谢了一番。    书房里顾砚眀正把之前要看的书挪到一边,又将画本子翻到上回讲到的地方,阿汝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然盛开的海棠,她担心顾砚眀是不好意思拒绝才每次都让自己进来打扰的,犹豫一阵,她决定以后还是别再过来的好,便说道:“砚眀哥,要不我以后就不过来了,反正娘也要给我和砚书请先生,以后识了字我自己也能看懂的。”    “其实还好。”对阿汝的话顾砚眀并不惊讶,他摸摸阿汝的头,淡淡笑道:“你并没有打扰到我,每天这样看书、温习功课,我也会闷的,你过来正好给我解解闷,再说你待的时间也不长,我就算再忙,每天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    “真的吗?”阿汝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    两人都不是爱纠结忸怩的性子,一旦解释清楚后,便不再有什么疑虑。    阿汝仍像往常一般指着书里的画和底下的字刨根问底。顾砚眀永远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将每个问题都尽量解释得清楚,偶尔遇上他也不知道的东西,便暂时放在一边,过后他私底下查阅一番,总能在第二天给出解答。    夜里天空果然响起闷闷的雷声,阿汝本已熄灯坐在床上打坐静修,听到那声音不禁害怕,连忙起床出门将院子里的馒头唤进屋里来睡,给自己壮壮胆。馒头虽然不解主人的意思,但是能到主人卧室里睡觉它觉得很安心,于是在屋里溜达一圈,又坐着好奇地盯了一会儿阿汝后,便在离床不远的地上圈成一团睡下来。    阿汝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双手捂住耳朵,这才将这晚混了过去。    次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稻谷的收割都被暂时耽搁,顾元贞也暂且闲下来,坐在堂屋里喝茶,不时看着门外的雨发愁。    周氏和温氏仍坐在窗边做针线活,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阿汝也因下雨天不能出去玩儿,想起还要做个香包送给顾砚眀,索性也在一旁挑选好看的布片,她决定这回一定要全部都由自己来做好,因此她并不急着马上就缝,而是先拿布片来练针线功夫,又缠着温氏教她刺绣。至少,她决定这个香包做出来不能再让周氏和温氏帮着大改了。    一家子都躲在屋里避雨,安安静静地各自忙活,倒让人生出恬淡惬意的感觉来,不过这样的日子通常都会过得很快,申时过半时,赵兴拉着马车准备去书院接顾砚眀的时候,周氏才恍然意识到,一天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从书院到家里有很长的一段泥泞路,雨下得稍微久一点,路上的淤泥便能涨得没过人脚,走在上面不仅会弄脏鞋袜裤腿,还容易滑倒。因此即便顾砚眀带了雨伞,每到下雨天,赵兴还是会架着马车来回接送。    阿汝在家里坐了一天,正觉得闷,见到正在披蓑衣带斗笠的赵兴,便急急放下手里的活飞出堂屋去。    “赵叔,我也想去。”    赵兴回头见是阿汝,笑道:“外边天凉,小姐您还是回屋里坐吧。”    元妈妈一阵“小祖宗”地喊着追出来,拉着阿汝就往回走:“今儿天气这么冷,小姐你是不是又想着凉啦。”    “妈妈,你就让我去吧。”阿汝一面央求一面向后挣脱束缚。    元妈妈自然不肯,伸手又要来拉人。周氏其实挺欢喜阿汝和顾砚眀能相处和睦的,只是不怎么明着表现出来而已,瞧见元妈妈和阿汝互相拉扯许久也没个结果,便从堂屋出来站在廊檐下道:“阿汝想去就让她去吧,给她多披件衣裳,马车里吹不到风,想必不会有什么事。”    阿汝一听高兴得蹦起来,连忙就往大门外马车里钻去,元妈妈看见没好气的笑了笑,只得回西院正屋拿一件厚实的外套出来给她加上。    “小姐,路上滑,马车里颠簸,您坐稳了啊。”赵兴隔着帘子嘱咐一句,然后扬鞭催马,架着马车向书院奔驰而去。    这时候顾砚眀也刚上完课,和同窗好友王陵川打着伞一起走到书院门口等家里来人接,书院里有不少家境富裕的学生,是以这会儿大门外的路上早停着许多马车。    顾砚眀粗略看了一眼,赵叔还没来,就和王陵川一同站在门口等着。    王陵川对着一只手呵了口热气,瞥见一个孤单的身影后忙戳戳顾砚眀,道:“唉,你看。”    顾砚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宋子卿,正撑着伞独自离开,背影是一如既往的瘦削孤僻。下雨天他不用在家帮忙割稻子,今天便仍回书院来上课,他家里败落,自然是无人来接送的,因此还可看见他脚上裤腿上沾着一大片已经干涸的泥,应是早晨来书院时留下的。    宋子卿为人孤僻,在书院从不与别人来往,但他却极受先生们的看重,因而许多同窗都见他不惯,冷嘲热讽更是寻常。    王陵川此时便心中不爽,不屑道:“他也太高傲了,但凡平时身上有点人气,待人温和点儿,这样的下雨天看在同窗的份上,我肯定就大大方方的送他一程了。”    顾砚眀不置可否,其实他一直都挺敬佩宋子卿的,也能理解家道中落看尽世态炎凉的凄凉之感,因此并不讨厌这个人,但宋子卿孤僻冷漠的性格,也确实叫人接受不来。    “少爷,咱家马车到了。”一旁的小进提醒道。    顾砚眀一看果然是赵叔驾车而来,便同王陵川告别准备回家。上车的时候赵兴莫名朝他笑了笑,他还有些不解,结果才进马车一个软软的东西就滚过来,马车空间小,阿汝恰好蹭进他怀里,惊得他浑身一僵,待看清时不禁好笑的问:“你穿的是什么?”    阿汝看了看之前元妈妈强迫她穿上的棉袄,也不禁嘿嘿傻笑起来,她最近吃得越发圆润,皮肤也有了血色,笑起来甜甜的很逗人疼。顾砚眀本来看到她跟过来心里还有些不自在,结果被她笑得心里暖暖的,那点不自在早飞九霄云外去了。    小进看到阿汝也觉得甚是惊讶,本想跟着笑一笑的,结果撞上顾砚眀的眼神,吓得立刻严肃起来,乖乖从马车里挪出去,坐到赵叔身边的驾驶座上。    待坐好后,顾砚眀才问:“这么冷的天,你跑过来做什么?”    “下雨不能到处玩儿,在家里坐了一天觉得闷,就跟着赵叔过来了,我不冷的。”话毕,阿汝再一次伸长双臂,展示出自己的棉袄。    顾砚眀看着那厚实的棉袄,无话可说。    下雨天集市上没什么人,店铺都稀稀落落的开着,整条街道变得十分安静,只听见马车不紧不慢的车轱辘声而已。    经过一家熟食铺时,店里烤鸡烤鸭和各种卤肉的香味飘进马车,尽管这味道已经被潮湿的空气压下了大半,但还是让车子里的两个人都馋了一下。    顾砚眀还好,他自制力一向很强,也不是贪吃之人,因此下一刻就自动忘了那个味道。但毕竟阿汝以肉食为主,嗅觉也比常人灵敏,闻到肉的香味就忍不住想吃,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便极力忍着,很是艰辛,熟料肚子不争气,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来。    顾砚眀听见,没忍住笑了一声,想着她平时就馋,这会儿估计忍得很难受,他身上随时带着些碎银子,一只烤鸡烤鸭倒还买得起,于是忙让赵兴停车。    “你想吃什么?”他问。    “啊?”阿汝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顾砚眀的意思后,两眼顿时发亮,不过她没来过熟食店,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便问:“里面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顾砚眀本想让小进去买的,看见阿汝似乎不知道吃什么,索性说道:“算了,还是你自己去挑想吃的吧。”说完掀开帘子就下了车,取下雨伞撑开,然后牵着阿汝下来。    赵兴和小进见少爷小姐都要下车,都忙道:“少爷,您想做什么让我们去就好了。”    “不用了,只是带阿汝买点吃的而已。”    顾砚眀牵着阿汝径直走向熟食店,老板今天的生意十分惨淡,熟食不敢放久了,下雨天也就没有关门,看见有顾客来连忙笑着迎出来:“这位公子想吃点儿什么?小店有各种烤肉卤肉,随您挑。”    顾砚眀礼貌的朝老板点点头,然后让阿汝自己看着选,老板见眼前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棉袄,也差点支不住笑出来,幸好他记得自己还要做生意。    阿汝将店里案橱上的熟食都看了一遍,唾沫咽下一口又一口,最后她指着一只表皮金黄的烤鸡道:“我要吃这个,嗯……要一整只!”    “好嘞,小姑娘你稍等。”老板吆喝着取下烤鸡,切掉鸡屁*股,用牛皮纸包好递给阿汝。    阿汝开心地将整只烤鸡捧在怀里,鼻子已经凑上去嗅起来,好在牛皮纸不漏油,不会弄脏衣服。顾砚眀给了银子,带着阿汝回到马车里,看着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不禁感叹一句:“你怎么就这么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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