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某只猫对视了三十秒以后,我才慢吞吞地捂住脑门,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喊出口:“啊对了——” 看着胳膊肘里窝着的小白猫仰起头,我愤愤地一捶大门,神情严肃而悔恨:“应该让他顺手把厨房垃圾丢一下的,啧。” ……喂喂喂! 白·齐木·耶夫斯基的头顶滑下一滴大汗,它默默挣扎了两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地面,推开少女的胳膊。 我见怪不怪,倒也习惯了这家伙对人忽冷忽热的态度。随手打开手机锁屏,发现多了一条微信信息,是潇洒小姐在345群里发的新闻截屏,名称为《马路杀手碰瓷失败被碾死,家属索要天价赔偿》。 打开图片仔细看了几分钟,事件总结起来就是湖北有个男的去碰瓷,结果往人家卡车底下钻,然后被碾死了。 群里马上就有人发问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你为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要给我们看这个? 陀思妥耶夫斯基:碰瓷撞死了解一下?】 我认真想了想,揣摩了一会林清显同学的本意,随后豁然开朗,飞速打了几句话—— 【路哥的小娇妻:??? 路哥的小娇妻:她可能想让我们小心一点 路哥的小娇妻:不要去碰瓷】 等了半天没人回复,我就把手机扔到一边,自顾自地穿上外套,拿上钱包和钥匙,开始呼唤不知道窜到哪里去的小白:“耶夫斯基?你去哪了?” 人家根本不叫这个名字好吗?! 于是我换了一种喊法:“要带你去见面瘫脸主人了!开不开心呀哈哈哈?” 刚转过身就看见白色的猫影蹲坐在餐厅的座椅上,高贵冷艳地望着我,从这个角度仿佛都能看见它眼中具现化的鄙夷。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种情景有些微妙的眼熟。 我一脸沉静地移开视线,在心底拼命自我安慰,或许人家就是长了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猫脸,绝对不是看我不顺眼之类的原因……不,我绝不相信!! 不过,在下午去和齐木爸爸道歉之前,得先去一个特别的地方买点东西。 摸摸下巴思考半晌,我捞起白猫,不顾它嫌弃外加挣扎的表情动作,直接塞在后面的帽子里:“委屈你一下啦,我要去趟远一点的甜品店买咖啡果冻大礼包。” 白猫立马停止了用肉垫推少女头部的举动,眼神明显改变了,原本不情不愿的死鱼眼瞬间明亮起来,伸出小爪子乖乖地趴在某人的帽子边上,从里面探出一个猫头。 穿上外套鞋子,带上钱包手机钥匙耳机,我大力推开房门,重振心情,扔掉巨大包的厨房垃圾,随后,走近大门口的摩拜单车微信扫码。 紧接着,神情严肃地从帽子里掏出小白,双手抱着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它也沉默地回望我。 在这种环境下,我庄重地将手里的猫慢慢地,肃穆地放进了共享单车前面的车篓里,在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刻一屁股坐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世界充满爱你没商量的速度大力登起脚踏,一拧车把手,自行车如同装上了柴油发动机般“咻”地冲了出去。 迅猛的风呼啦呼啦从耳边略过,长发被吹得到处乱飘,甚至还有几缕打在脸上,刘海被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啊。”我低头没心没肺地朝白猫傻笑了几声,单手抓着车把,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不过确保安全,就是速度快了点。” 快了点…… 白·齐木·耶夫斯基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冷漠地看着路边刷拉拉一下子从视野里消失的树木,两只爪子默默拉紧了车篓。 目的地在几公里开外的街道上,特意在网上百度的网红咖啡果冻卖家肯定是不会有错的。我趁着红绿灯把两只耳机塞进耳朵,让歌单顺序播放,第一首就是《only my railgun》。 后面的路大部分都是大上坡,幸好今天风不大。 只是…… 每次当我一脸闲适地享受风之速不断哼歌的同时,总是有几个人飞速地蹬着山地车脚踏,满脸狰狞地从侧边冒出头,和我对视几眼,然后又一下子落后,嘴里好像还喊着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看,又低下头看看猫。 那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看见我的动作之后好似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愈发狰狞地龇牙咧嘴,脚下的动作也加快了,齿轮旋转出剧烈的火花。 “……什么鬼?” 我挠挠头不是很懂,双手扶住车把加大了力度,一下子拉远和后面人的距离,“可能是我挡道了吧。” 随即,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这类的情况一遍又一遍发生,我都数不清自己究竟甩开人家多少次。 这么一想也不是事啊。 捏住手刹随意地停在路边,我睁着死鱼眼回头看着几个摇摇晃晃的车影,很是无奈地大声喊道:“那个……你们找我有事吗少年们?” 人影接近了,只不过状态看上去都不太好……喂!这不是有个人都快吐了吗?! 我抽抽嘴角伸手扶了一把即将倒下的棕发少年,有点担忧地让人坐在路边:“你没事吧?” 他倒是没事人一般摆摆手,不去关心自己看上去就快断气的同伴,反而一边大喘气一边竖起大拇指,满眼羡慕地望着我:“你好厉害啊!怎么能骑得这么快啊!” 不自在地咳嗽一嗓子,我揉揉鼻子讪笑两声:“哈哈哈,还好还好。” “都快飞起来了吧!这已经完全不是还好的程度了!你骑的是有多快才能和电瓶车摩托车并排啊喂——”最边上扶着自己的自行车缓气的黑发卷发少年指着我大声吐槽,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而且还是摩拜单车啊……搞没搞错,这不是最难骑的共享单车吗?”另一个红头发的男生嚼着口香糖不可思议地敲了敲我屁股底下这辆小车的转轮,嘴里吹出一个巨大的泡泡。 似乎在很奇怪的地方被人佩服了。 “额,怎么解释呢……我有个朋友啊,她光是蹬板车都能达到飙车的效果。”我揉揉脑袋思考着措辞,“那家伙是去年全国女子大型越野赛的第四名来着,名字叫——” “张昀目对吧!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去年全国高考最高分考上H大的女生!”棕发少年举手抢答。 我点点头,欣慰地笑了:“所以说她才厉害呢,我只是曾经被好友拉着一起环湖环山蹬自行车习惯了而已。” “诶,这样啊。” 挥手告别几个风一样的少年,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我还是重新踏上了征程,仅随意地往前方一瞥,瞬间眼珠脱眶而出,下巴砸地—— “卧槽!耶夫斯基不见了!!!” ……都说了人家压根不叫这个名字了。 “不见了!”我跳下车掀开坐垫往里看。 “去哪了!”蹲下身检查车轮。 “弄丢了!”举起整辆自行车翻过来。 “救命啊——”拆掉车篓抱在怀里。 这种时候就要去找时光机吧,没错,我一头扎进路边自动贩卖机的出口,抱紧上方的机器哀嚎:“我完蛋了,上次在地铁站搞丢赤司就算了,这次骑自行车都能把大活猫给整不见啊啊啊——” ------------------------------------------------------------------------------ 齐木背对着高架桥叹了口气,垂下手臂。 旁侧建筑地拆了大半部分的废弃大楼接连发出沉重的哀嚎,墨黑色的钢条夹杂着灰白的水泥块重重地坠落下来,浅绿色的碎玻璃散在脚边炸开。 碎砖块堆砌起来,打着旋的灰尘飘浮在空气中,半遮住眼帘。 身着黑红格子裙的栗棕发色的少女瞳孔瑟缩片刻,撑住地面的手掌只是被碎石子划破了几道浅浅的伤痕,掉落一边的苹果手机仍停留在通话界面,不过外壳周遭占满了尘土而已。 “喂?陈橙,你没事吧?那边怎么这么吵?” 女生回过神,连忙捞起自己夹在缝里的行动电话,劫后余生般地应和:“没事,刚刚旁边的高架倒了,幸好没砸中。” 最直观的是距离大楼最近的自动贩卖机,不仅被插满了钢筋仰面朝天,饮料瓶还从碎玻璃里面滚落出来,有一罐可乐恰好卡在中间,瓶身喷溅了一阵子小水柱,随后慢慢终止了。 “呼。” 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粉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离开这一带。 “诶,你好像……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呢。”从背后传来的调侃声接近了,齐木楠雄顿了一下,然后侧过脸去看来人。 青年挂着让人看不透的笑容,朝着他微微弯腰,一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上,看上去倒是一副纯良的模样:“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折原临也,算是个情报收集爱好者。” 十分耳熟的男音,这种低沉带着沙哑磁性的独特嗓音,他也不止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齐木不着痕迹地皱眉,虽然声调不同,但大体的发声方式还是一模一样的。 见带着绿色护目镜的少年不语,名为折原临也的青年加深笑意,姿态随意地耸耸肩。 怪人。 齐木挪开视线,重新迈开步子,保持面瘫脸跨上正规的人行横道,不自然地在护目镜下做出斗鸡眼的神情。 好了,乱七八糟拯救世界的破事做完,现在他该找找那个傻蛋去哪了。 ------------------------------------------------------------------------------- 告别摩拜,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原先的商场街道,一路上什么小动物的影子也没看见,苦着一张脸徘徊在十字路口,嘴里跑出白色的魂状气体,眼神严重失光。 红灯最后闪了两下,趁着这个空档数名骑着电动车的上班族已经率先窜了出去,一溜烟地消失在斑马线那头。 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大概是真的丢了吧。 荧光绿的信号灯亮了,一时间来往的行人纷纷迈出步子,自行车顺着侧边的沿线飞速远去,满载人群的黑白道路拥挤不堪,斑马线两边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停在白线后。 41秒。 黑色的小轿车忽地降下窗口,半透明的玻璃缓缓收进车门,露出少年清秀俊朗的侧脸,他的目光聚焦在人群中,赤橙色的夕阳直面斜射下来,顺着那姑娘的发顶折射出黑色混金的光芒。 27秒。 狭窄高楼间的薄暮从高处笼罩下来,流淌的夕阳像是要把世间的亮光都集中起来,留下一片黑色的夜景。 11秒。 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黑发少女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小幅度地仰起脸向着这边望了一眼。 5秒。 油门踩下,发动机的轰鸣近在咫尺,斑马线最后两边的余波边缘失去了纷乱的脚步,平滑的柏油马路空空如也,他收回视线,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全自动车窗再一次拉上。 “怎么了征十郎?”坐在旁侧的男人如是问道。 红发少年摇摇头,赤色的灵光自濡湿的眼眸里窜流,他低下头,语调平静至极:“没事,父亲。”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这段时间车水马龙的景象可以持续很久,我也开始庆幸自己丢下小黄车换成步行,不然以本人的日常行驶速度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大概还有一条街就要到自家小区了,人行道上的黄色盲道被乱停的自行车霸占,本来就狭小的通道更窄了。 迎面走来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姑娘,她将手机举至耳侧,头偏向另一边,只能看见棕发间小巧的耳朵,有清脆的笑声传来。 我侧过身让了一下,不过还是蹭上了她手里的纸袋,半边外套也刮到了墙上的白灰。 “啪——” 大概是才买的野山栗吧,小小的巧克力色的椭圆体哗啦一下随着纸袋落地统统滚了出来,在脚边散开。 “对不起。”我连忙愧疚地道歉,蹲下身把纸袋拎起来,里面还剩了大半袋,仰起脸略微不好意思地递给她。 “没事。” 身着黑红格子裙的姑娘手指上还有几道小擦伤,她下意识地微笑起来,伸手打算接过自己的栗子。 然后,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橙子?” “百里?” 遇见熟人的我很是激动,原本带有歉意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重新站起身傻笑:“哈哈哈,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啊,遇见两次了。” 棕发姑娘的笑意浅浅,眼瞳里的亮色微减,放下手里的电话,拿过那包栗子:“确实没想到。” “……橙子你的手没事吧?怎么弄的?赶紧消毒比较好吧,对了,我正好身上有创可……” “百里。”女生勾起嘴角,打断了我未完的话,一边笑着,一边歪头,似是很惊讶的模样:“没想到,都这样了你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是不是该直说呢,我们的关系,现在已经是这样了——” 少女漫不经心地伸直手臂,抓住野山栗纸袋的几根手指慢慢松开,失去凭依的物品顷刻间坠入路旁的绿色环保垃圾桶,噼里啪啦的砸落声异常清晰。 我愣了一下,任凭她擦肩而过,以及耳边回荡的那声—— “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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