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元霜还楞在原地。“切，什么东西！”望着秋莲和妙竹离去的背影，她有些自讨没趣地摩挲着两个手掌，不一会儿也离开了雨润园。 崔公馆内，崔世雄正在忧心忡忡地踱着步子。他左手摸着下巴，放在身后的右手里还拿着当天的报纸。 看到这一幕，心中同样十万火急的鄂齐再也站不住了，他三两步走到了崔世雄的身后。 “老板，我真的已经好说歹说了！可您大哥死活不肯来啊。” 崔世雄没有说话，只是瞟了鄂齐一眼。随着右手放到身前的动作，他的眼光被手中的报纸吸引了。“难道是因为今天报道的新闻，我大哥觉得没脸见人了？”他把折叠着的报纸凑到了鄂齐面前。 “估计是的。”鄂齐有些尴尬地应着。他觉得自己的老板这样出阴招扬家丑，要损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哥哥，真的太不厚道了。于是心中暗暗替崔世华打抱不平，希望自己的回答能让崔世雄收敛几分。但话刚出口，他就发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好，真是太好了，这不正是我的目的吗？”崔世雄拊掌而笑，“我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我大哥还不知道，这新闻是我要求那帮记者报道的！” 看到鄂齐的表情，崔世雄的嘴角扬起了冷酷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卑鄙。”他忽然情绪很激动地拍着桌子，“可你不知道，更卑鄙的是那帮孙子，只要给他们钱，什么真/相他们都可以帮你抹杀，他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崔世雄过激的反应也是鄂齐没想到的。不知如何收场的他只能住口了，同时默默地捡起地上那张报纸。崔世雄的话彷佛给了他提示一般，他的眼光开始快速地瞟过新闻，发现记者们并没有抹杀真/相，而是把崔世华私闯黄岩洞，以及苏沛蓉病重和崔小蝶失踪的事实一五一十地报道了出来。报纸的标题还加黑加粗了。 鄂齐心想，对于崔世华的这件事，不抹杀真/相才是真正的残酷，难道不是吗？都说患难见真情，可平时也是老好人的崔世雄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对自己的亲哥哥落井下石呢？其实不必细想，他也明白。或者说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崔家人都明白，只是大家不愿意拆穿而已。 “可这样一来，崔大人只会更加回避，我估计我们是请不来他了。”鄂齐有些沮丧，“至少我是请不来了。” “那我就亲自去请！”崔世雄一字一顿，冷冷地说道。 于是几分钟后，崔世雄命人准备好各种贵重的礼物，还带着人参、灵芝、雪莲等滋补的药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俊驰府。 玉茗堂内，崔世华和崔世雄两兄弟相对而坐，谁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哥，我刚才去看过嫂子，她的病情也不像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恢复的。”半晌之后，崔世雄率先打破了沉默。说完这句话，他就发现哥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眼神让他感到陌生，以及深深的不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大哥的眼神，于是他的眼光也忽闪了一下，就回避了。“所以哥，我还是觉得你可以跟我到博览会看一下的，毕竟你也知道，很多人都是冲着你的面子才来的。”崔世雄边说，边把身体往崔世华的方向靠了靠，同时双手不停地在两个膝盖上摩挲着。 “我刚才已经说过，现在不想重复了。”崔世华冷冷地说，“虽然沛蓉的病不会马上好，但我一步都不会离开她的。”说这话的时候，崔世华极力让自己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让弟弟感觉到自己的冷血。说实话，他并不是在意名声的人。要是在平时，只要是弟弟的事，他一定赴汤蹈火。但这一次，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弟弟，真的让他彻底寒了心。尤其在他的心里，弟弟现在还不能摆脱陷害苏沛蓉和崔小蝶的嫌疑。 听到哥哥的话，崔世雄表现出一种冷淡和沮丧。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了哥哥的回答。但他坚信今天这一趟他并没有白来。至少让哥哥知道了他的诚意。这时他无意中发现哥哥的水杯旁边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今天的晨报。如此说来，想必哥哥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见报了，而且那些不安分的记者还写明了，正是他崔世雄爆料的这个大新闻。 想到这，崔世雄假装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他的眼光往桌上的报纸一瞥，转而说到：“哥，看来你还是因为我把嫂子的事说出去了，所以生我的气。” 看到哥哥还是不说话，似乎表示默认，崔世雄于是开始辩白：“哥，你真的不要多想，咱们是亲兄弟，我能害你嘛。我就是觉得你这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而我做生意也打拼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要说积累的人脉，那也不少，不管是嫂子的病，还是找回小蝶。他们知道后或许能帮上忙啊！” 听到弟弟的说辞，崔世华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这么多年来，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弟弟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越变越狡猾的。他知道他没有必要再问下去。如果他问弟弟，我做了十年浙江总督，难道积累的人脉还不如你？弟弟一定会说，哥，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讲原则的人啊。你不愿意通过非正常渠道去处理私事。 这时他就可以继续追问，你既然知道这是我的私事，为何还要将它公之于众？现在弄得满城风雨？崔世华知道，他如果这样一步步追问，一定能把弟弟口中的真话套出来。虽然两兄弟都在官场和商场见过世面，阅人无数，几十年来左右逢源，两人都善于洞察人心，但他是正义的一方，弟弟是邪/恶的一方，没有哪个谎言是可以天衣无缝的，只要他继续追问！但是他不愿意，或许他只是想麻痹自己，不愿意接受弟弟确实在想法子害自己这个事实。 所以崔世华只是一直沉默着。痛苦地沉默着。 许久之后，看到哥哥似乎不愿意再和自己交谈，崔世雄于是转身告辞了。“那行，哥，您就在家好好照顾嫂子吧。博览会那边有我呢，俊驰府这边有什么需要，您就和我说一声。” 这句话依然是那么体贴，那么让崔世华动容。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但现在崔世华再听见这句话，感觉就像出自一个骗/子之口的冷嘲热讽。是的，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崔世华绝对不会这样对自己的亲弟弟。但也正是这个亲弟弟，才刚刚把自己推向火坑，又兴师动众地跑来大发慈悲，崔世华只觉得，一切是那么讽刺，那么可笑！ 崔世雄走出客厅的同时，正好撞上了前来给苏沛蓉看病的沈大夫。刚刚在哥哥这里吃了闭门羹的崔世雄，脸色很难看。这一幕正好被沈大夫撞个正着。不明就里的沈大夫只得立即回避了自己的眼光，并且立即礼节性地同崔家二老爷打了个招呼。而崔世雄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匆匆离开了俊驰府。 “额……”看着崔世雄面露难色地离去，沈大夫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见崔世华一言不发的冷峻神情，也似乎不愿意/向自己说明情况，于是不知所措的沈大夫一时之间有点语塞。还好注意到自己手中提着的药材，于是立即转移话题。“哦，崔大人，在湿邪痹阻经络方面，这些药材都是很好的。可以给崔夫人外用。” 夜深了，崔世华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请了全城最好的医生，苏沛蓉的病还是不见起色，而女儿小蝶，也还是没有消息。弟弟的陷害，记者的围/攻，上级的调查，民众的舆/论，一切的一切，让崔世华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地消瘦了。他现在的状态，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而自己的这些变化，忧心忡忡的崔世华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此刻，皎洁的月光如水，洒满了崔世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天地之间万籁俱寂。春天的夜晚是如此美好，但崔世华却愈发觉得伤感。如果是以前，这样美好的夜晚，他一定是在雨润园中，和爱妻苏沛蓉赏月品茗，听她抚琴，看她跳舞。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触景生情，独自哀伤。想到这，崔世华的喉头一阵哽咽。是的，他都说不清苏沛蓉有多久没和自己说过话了。才三四天，不是吗？可为何他感觉这种痛苦的日子像过了一千年一万年？ 想到这，崔世华的眼角有一点点湿润。不错，他是浙江总督，也是一家之主。在外人眼里，家人眼中，他坚强得犹如铜墙铁壁，那是因为他有他最爱的苏沛蓉，倾听他，理解他。一个苏沛蓉就是他的全世/界，就是他的生活继续下去的全部理由。可是此刻，他最爱的苏沛蓉却只能痛苦地躺在床上，口不能言，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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