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姬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同时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幸运的是,身为太子的刘启爱她;不幸的是身为皇帝的刘启怀疑她。于是她变得善妒,最后失去宠爱,抑郁而死。  刘启对栗姬的宠爱是从后元七年开始由最盛到衰——  后元七年的五月为旱季,天不下雨,长安城的百姓们,因住在首都,用水倒是不急迫。有的商户在自家门口搭帐篷乘凉,手中还持一杯井华水解渴。  彼时,太子储宫中,栗姬接过宫女手中的盛有寒水的耳杯,低眉小步跑到一个身材高大,下颔稍有美髯须的男子面前,将耳杯递了过去。  男子神色忧虑地接过耳杯,端于胸前却不饮用。栗姬见丈夫神色暗沉,心不禁也惆怅起来,不忍丈夫继续忧心,旋即柔声劝慰,“郎君,陛下的病会好的,别太伤神苦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神色忧虑的男子便是后来的汉景帝刘启。刘启神色稍霁,微笑道,“可惜不能立你为太子妃,每次有你温言良语,吾甚欣慰。”  栗姬娇羞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使人见之便觉得,这个女人是个温顺恭良的好女人。确实,栗姬不坏,她之所以不坏,是因为她只要“爱”,恰恰现在的刘启是能给她爱,于是她也就耽于满足,对“太子妃之位”没有任何想法。  “郎君,栗姬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便是爱你。”瞧瞧,这个傻女人说的话,然而这样的话男人最喜欢听。  刘启听之,心情大好,欲行房事,但转念一想,皇父病重,不易行此事,于是转而温柔地将栗姬的手握住,拉到窗边,两人临窗而立,真是羡煞旁人。  七月八日早晨,汉宫云翳压顶,乃为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应验在当晚,汉文帝刘恒晕倒在未央宫。  太子刘启接到宫里的消息,即刻携薄皇后,栗姬,王夫人进宫。  王夫人最为辛苦,挺着大肚子随刘启奔波于宫中廊道,善良的薄太子妃见之,吩咐贴身婢女去帮扶王夫人,栗姬对王夫人心有芥蒂,此刻对王夫人漠不关心。  刘启没注意王夫人不舒服,一心一意只想到皇父身边侍候。王夫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很想说休息,但不能说休息,只得忍住。  到达未央宫,已近子时,太子的嫔妃们都跪在未央宫前的阶梯下,品阶低的官员跪在这些后妃的身后,个个潸然泪下,跟死了亲爹一样。  寂静的夜空下,未央宫传出三道凄惨的声音:  窦皇后悲痛欲绝,泪流满面地疾呼,“陛下,你不能离我而去。”  丞相等一些二品大员,大哭道,“皇上——”  刘启悲痛地说出,“父皇!”二字。  许是因为还有重托于儿子的事,刘恒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枯瘦的手臂向刘启招手。刘启见已死的父皇又醒来了,于是冲到床边,立刻握住刘恒的手喊,“父皇——”  刘恒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家的天下,他知道他现在大限将至,在临死之前他一定要对刘启说,“要知人善用和休养生息。”  汉文帝驾崩,举国皆悲。数月后,日子照样过,死了旧皇帝,新皇帝登基便是。百姓们唯一担忧的是,这新皇帝仁慈吗?  新皇帝刘启确实仁慈,因为他正考虑要不要废除“王侯就国制。”王侯就国制是先帝刘恒在位期间就开始实行的一种制度,其目的是为了让各位列侯回到自己的领地生活,以减轻长安的粮食供应。  犹豫中的刘启看着底下这些大臣大臣们举着白圭,吐沫横飞,为“登基日期”争吵不休,有点心不在焉,昨日收到馆陶阿姐的来信,现下心里正烦恼。  阿姐在信中哭诉棠邑国不好,风水不好,人也不好,总之就是不好。他就这么一个姐姐,被父皇指令下嫁给了陈午。  其实当年阿姐嫁给陈午,算是委屈阿姐了,堂堂一个大汉长公主,如此尊贵,却嫁给一个只有一千八百食邑的小王侯,实在是地位不对等。阿姐“远嫁”时心里的憋屈,在临去棠邑就国的时候,就与他哭诉了。  如今三十年一眨眼过去了,阿姐还未忘怀,字里行间无不诉说自己的委屈。只有在提到阿娇,陈须季,陈蟜这些可爱的儿女的时候,阿姐的语气才有片刻幸福。  大臣晁错见刘启神游,不由得气结,刻意高呼,“储君,登基时间定在八月五号,如何?”  刘启这才回神,看向一脸严肃的晁错。晁错的目光认真,让刘启顿时羞愧,方才真不应该走神,再怎么心疼自己的姐姐,也不能在朝会上三心二意。  旋即刘启准了晁错的提议。  时间流逝得很快,在极度认真严肃的气氛下,已到午时三刻,群臣皆面露疲惫,刘启很心疼这些忠义之臣,便言下朝,只留周亚夫将军。  周勃宰相是周亚夫的父亲,见儿子要去觐见皇上,私下嘱咐道,“万不可当储君是太子,要当储君是皇帝,言语之间要恭敬,现在的储君不是你的好友玩伴。”  周亚夫点头记下了,心里颇为紧张,昔日好友将要继任皇帝,身份地位已经不同往日,自是不能和往日一样态度随意。  跟在刘启身后的周亚夫并未出言,而是静待刘启开口。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上林苑河道处,刘启停下了,瞭望远方,火红的天际像燃烧的火焰,释放着热量,飞鸟成群结队,尽情地飞翔。  刘启沉浸在这瑰丽的美景中,感慨道,“朕要做一个英明的君王,开创大汉盛世。”  周亚夫被刘启感染,旋即道“我要做一个英勇将军,破匈奴,留名万世。”  一个是三十四岁的大汉皇帝,一个是四十一岁的大汉将军,在建章宫上林苑发出如此豪言壮语,惜哉!惜哉!两人有生之年都未实现梦想,可谓是壮志未酬。好在子孙后代争气,为他们伟大的梦想,划下完美句号。  八月十五号,在大汉万民的期待中,大汉储君刘启在未央宫前殿登基为帝,举国皆庆。  同日,棠邑国滁水河道上,一个七岁小儿正在戏水,长得白白胖胖,你道是谁也?——村民们相继说,“阿娇翁主是也!”  “近日来,翁主在此布施积德,有几户人家的孩子都托翁主的洪福,否则早就饿得见阎王去了。”一个宫女说道。  “是啊,翁主近几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时而安静远望河水涛涛,时而皱眉忧愁。”咳嗽一声,宫女接着问其他伙伴,“你说,翁主是不是思春了。”  平时深得阿娇喜欢的秀妲怒嗔,“去去去,休得这样败坏翁主的名声,翁主才多大,这些情情爱爱还不懂呢!”  哎,陈阿娇将宫女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忧得不行,今天就是刘启登基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刘彘就会出生。这个恶魔的出生,对她来说是个噩梦。”  秀妲抬头看天已近黄昏,飞鸟都躲进巢穴里,不远处乡舍里的鸡飞到树枝上打鸣,“喔喔喔——”,由远及近,传到阿娇耳中。  阿娇叹口气,嘟着小嘴嘀咕,“真想一直待在这儿,你看看,这儿多好,山清水秀,空气清晰,还有比长安更好的寒水喝,最主要的是,没有刘彘!”  将小脚丫从河中抽出来,想着阿娘的教导就觉得头疼,如何去勾引魅惑位高权重的人!真是听腻了!  阿娇皱巴巴的脸,告诉所有的宫女,她不开心。不开心的阿娇很恐怖,至少在宫女们眼里是这样的。  宫女们个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仔细观察阿娇的面部表情,生怕这小祖宗,一不开心,拿她们这些宫人们开刀。  “走!回府。”阿娇对所有宫女说道。  宫女们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翁主的脾气比以前好像温和了些许。“这是好事,知道不,我们的日子会比以前好,希望翁主的一直如此,想起前一个月死去的九奴儿,我心里瘆得慌。”  其他宫女们连忙附和称是,正当宫女们嘀嘀咕咕起劲,浑然忘我时,阿娇突然转身问,“九奴儿怎么不见了?”  宫女们惊讶,翁主不知道九奴儿死了吗?就是前一个月死的,还跟翁主有关系呢。秀妲见翁主确实是在认真问,于是向前告知,“翁主,九奴儿死了啊。”  “怎么会死了!”阿娇突然睁大眼睛,再次呢喃“怎么会死了!”  阿娇这才想起,九奴儿是因她而死。以前的阿娇对害死一个人不会感到抱歉,宫人多得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死了便死了,用不着伤心。  但现在的阿娇不一样了,她得天之垂怜,获重生,从前恶毒的心受到佛光的洗礼,不知不觉与人为善了。  虽与人为善了,但她依旧怨汉武帝刘彻,恨他入骨髓,只盼望着和他永世不再见。倘若再见,她逐渐平和的心会因刘彻打破,到时候她将控制不住心底的怨念。  所以!她不想回长安,她想一直待在棠邑国六合县,寻一良配终老。  “翁主?”秀妲的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九奴儿而伤心,因刘彻而烦恼的阿娇抬起眼眸看着忠心耿耿的秀妲,心止不住的疼。  “秀妲是个忠仆,可惜上一世她为了她顶罪身死,她没能护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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