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事

今上自登基以来，海内升平，百姓安居，隐隐有盛世之象，况且今岁又了结了心腹之患，自是龙颜大悦。故而皇上皇后于秋季收割之后，在宫中大宴群臣命妇。　　本来林家无当家主母，黛玉又是闺中女儿，此类交际应酬之事，她却是无法参加的。不过，因为她和宋萱穆灵君结义，年节之时，几家也是来往走动，有些世家通好的架势。　　黛玉不仅容貌俏丽，言语伶俐，更是满身才气，气度不凡，东平王妃和宋太太见了，爱的不得了。怜着黛玉幼年丧母，便时常接了黛玉过府玩耍，每每得了什么新鲜东西，也都给黛玉送些。黛玉心思细腻，便也做些针线送给东平王妃和宋太太。　　如今皇后娘娘懿旨，京中大小官员之女皆可参加，东平王妃想着黛玉身份不便，便差人送了帖子来，邀黛玉和她们家一处，却又恰好撞上了宋御史府的婆子。两下一问，竟是办的同样差事。　　东平王妃的婆子道：“林姑娘，我们家王妃和郡主怕姑娘孤单，请姑娘宫宴那日和我们家一起呢。”　　御史府的婆子也道：“老姐姐，我们太太和姑娘也说了，邀姑娘宫宴那日结伴。”　　两个婆子争执不休，考虑着王府位尊，若同她们结伴，自是平添许多麻烦，黛玉便决定和御史府众人同行。　　恰好这时，雪雁禀报道：“姑娘，贾家的琏二奶奶来了。”　　黛玉咽下话语，请了婆子去喝茶，便出门迎接王熙凤。　　　　“几日不见，妹妹真是越发不俗了，好似九天仙女般。嫂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刚一见面，凤姐就朗声道。　　“嫂子越发贫嘴薄舌地讨人嫌了。”黛玉脸色薄红地嗔道。　　姑嫂二人进了屋子，丫头们奉上香茶细点。黛玉道：“嫂子可是那府中的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凤姐道：“我可是忙里偷闲，讨了个巧宗呢。”伸手指指外面的院子道：“再说自妹妹归家，我竟是还没到妹妹家来过。今日借这机会，正好欣赏欣赏妹妹家的美景。你不知道，三位妹妹可是把你家的景致一顿好考。”　　黛玉笑道：“嫂子有此雅兴，妹妹自是奉陪。只是怕如今入秋了，景色不如春日那么好。倒是不知嫂子说的巧宗是什么？”　　凤姐拍了一下额头道：“看我这记性，见到妹妹只顾高兴，竟是把正经事给忘了。老太太让我来，是想着姑妈不在了，这入宫赴宴之事，妹妹怕是不便，因而让我告诉妹妹，到了那日，便打发府中车马来接，好和老太太一同入宫去。”　　外祖母家亲自想邀，黛玉只有应了。回头便仔细地措辞一番，给王府和御史府都回了致谢致歉的帖子。东平王府听后，又特意送来从宫中出来了嬷嬷，指导黛玉一些入宫的礼仪问题。　　凤姐果真如她所言，竟是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才离府而回。　　　　到了宫宴那日，流芳居的大小丫头早早起身，服侍黛玉穿戴整齐了。林如海因为还要早朝，已经出门了。配着几碟子酱菜，黛玉用了一小碗粳米粥，又吃了两个松瓤鹅油卷就罢了。　　雪雁见了，忙端上一杯菊花茶，道：“白苏姐姐用新鲜的花朵特地炮制的，姑娘尝尝看。”　　黛玉接过杯子看了，几朵白色的菊花伴着红色的枸杞在里面沉沉浮浮，奇道：“这时节我记得菊花还没有开呢，这是哪里来的菊花？”　　雪雁道：“庄子上不是又暖房么？杨庄头在里面养了几盆菊花，倒提前开了。白苏上次和林嬷嬷一起去庄子上看见了，恰好有一盆能炮制花茶的菊花，便都摘了回来，炮制了好给姑娘用。”　　黛玉品了一口，道：“清香宜人，很不错。替我谢谢白苏，我记得她的好。前些日子送来的首饰里，有一对碧玉蝴蝶的坠子，你替我拿给她。”　　雪雁道：“这本是她的分内事，何必姑娘言谢。”又羡慕道：“那坠子的蝴蝶雕得栩栩如生，这下可要让那丫头高兴坏了。”　　黛玉笑道：“放心吧，你们都有。你和蓝灵红药自去妆奁里挑喜欢的吧。院中的小丫头们，每人赏一个银锞子。记得把白苏的给她送去，那丫头整日不爱说话，你平日里多照顾些她。”　　雪雁嬉笑道：“多谢姑娘。我看白苏她呀，除了姑娘，就只认得药材了。”　　黛玉挥挥手道：“快走走吧，净是啰嗦。我自去书房看会书，等贾府来人了再叫我。”　　雪雁忙道：“我还是陪着姑娘吧。端茶倒水的，怎么也少不了人。”　　黛玉嗔道：“我以前又不是没在书房单独呆过，自去忙你的吧。再说一大早的，你还没用上饭呢？肚子就不饿？”　　雪雁只好退了下去，到底又让蓝灵守在了书房外，吩咐红药把坠子给白苏送去，方才去吃饭。　　　　黛玉在书房内看了几页书，贾府的马车才来，竟是贾母身边的玻璃带着婆子来接黛玉过去。　　玻璃行了一礼后，道：“林姑娘，老太太和姑娘们已经收拾妥当了，正在家里等着姑娘呢。”　　雪雁替黛玉披上一件秋香色的杭绸薄披风，服侍着黛玉上了马车。　　　　到了荣国府，邢夫人王夫人并三春姊妹都已在贾母的荣安堂中等候。让黛玉意外的是，薛宝钗也在堂上，且穿着簇新的衣衫，金灿灿的首饰，一副特意打扮的样子，竟也是要去宫中的模样。　　贾母见了黛玉，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玉儿今日打扮得很不错，咱们就出发吧，省的等会各府都出动，要被堵在路上了。”　　众人依次上了马车。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邢王二位夫人每人一乘四人轿，薛宝钗、探春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迎春、黛玉和惜春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另有贾母的丫头鸳鸯琥珀，邢夫人的丫头冬梅，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宝钗的丫头莺儿，黛玉的丫头雪雁，迎春的丫头司棋，探春的丫头侍书，惜春的丫头入画又都上了马车，并着护送的下人婆子，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黛玉被早早地叫醒，上了马车正打算小憩一会，惜春却好奇地问道：“林姐姐，你曾经进过宫，宫中是什么样子的呀？”　　黛玉想了想道：“宫中各色奇珍异宝汇集，那自是说不完的富丽堂皇，道不尽的富贵荣华。”　　惜春想了想，道：“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对了，你上次入宫可有见到大姐姐，我还没见过她呢？”　　迎春道：“我倒依稀记得大姐姐的样子。大姐姐在家时最是温柔体贴，尊老爱幼的。可她入宫这么些年了，大姐姐也大变样了吧。”　　黛玉微微一叹，道：“只匆忙见了一面罢了。”　　惜春道：“大姐姐今年已经是双十年华了吧，可惜竟是被困在宫中，白白蹉跎了年华，也不知她何时能出来呢？”　　黛玉不做声了。荣国府中，能做主元春之事的是贾母并贾政夫妇。她们两个女孩子，再如何为元春叹息，也是于事无补，不过是徒添伤感罢。　　　　经过一系列的查验后，众人终于进了内宫。贾母及邢王二位夫人身为诰命夫人，自是当先去甘泉宫中拜见皇后。　　此时的甘泉宫院子中，已经有许多夫人们等候皇后娘娘的召见。不过贾母身为一品国夫人，自是不必等候，宫娥通报后，便径直进了皇后宫中。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贾母等人大礼参拜。梁皇后忙命宫娥扶起了贾母，道：“老夫人快坐下，老夫人一向可好？”　　贾母欠身道：“托陛下娘娘的洪福，老身倒还健朗。”　　梁皇后瞧见了黛玉，笑道：“玉儿，你这丫头过来，这些时日宫中忙碌，连骑射课都没空给你们上了，还不过来让我瞧瞧？”　　黛玉抿了抿嘴上前，笑道：“知道娘娘忙碌，因此我们让穆郡主暂时做了我们的先生。”　　梁皇后点点头道：“穆丫头的骑射倒还不错。你们几个果然最是叫我放心。”　　　　殿中的众位诰命们见梁皇后对一个妙龄少女和颜悦色，早已暗自嘀咕上了。有些精明些的见她随贾母觐见，又与三春截然不同的服饰打扮，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北静太妃因问道：“娘娘，这是谁家的姑娘？瞧着好生可人疼的。”　　梁皇后笑道：“本宫一说，太妃就知道了。这是先林侯的后人，荣国公夫人的外孙女。”　　北静太妃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昔年老夫人的丫头许的就是林探花了。这林家诗书传家，林姑娘也颇有先祖遗风。”　　贾母与有荣焉道：“太妃谬赞了。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去年又侥幸进了娘娘办的学堂，得了娘娘几日的□□罢了。”　　皇后下首的左相夫人楚琰笑道：“我如今也在学里，好歹当了个院长。太妃可不是谬赞。林姑娘可是我们学院里出了名的才女。”　　一旁有夫人附和道：“我记得我们家丫头自学里带回来的诗集上，就有好多是一位叫做广陵客的人做的。我还想这是哪家的姑娘，锦心绣口的，莫非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成？今见娘娘和上官夫人如此盛赞这位姑娘，莫不是林姑娘便是这广陵客？”　　楚琰拍手笑道：“正是正是。你们可瞧了他们的诗词文章，是不是个大大的才女？”　　“正是，正是。”　　“也不知这林公夫妇如何教导的？养出这般钟灵毓秀的姑娘来。”　　与贾府相熟的夫人道：“我听说林姑娘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教养长大的，老太太果然是老而弥辣。”又指着贾母身后的三春道：“这几位想必就是府上的姑娘了？”　　贾母忙道：“这是我的几个孙女，腼腆惯了的，让夫人见笑了。”　　忠顺王妃指着容貌艳丽的薛宝钗，问道：“听老夫人的口气，这位不是府上的姑娘了？”　　贾母道：“这是我那媳妇的外甥女。”　　王夫人忙躬身道：“禀王妃娘娘，这位是我妹妹的女儿。”　　忠顺王妃意味不明地笑笑，道：“听说令妹嫁的是金陵紫薇舍人薛家了？”懒洋洋地道：“我倒是哪家千金呢？竟是个商户女罢了。”又转身对贾母道：“老夫人也太随意了，一个商户女竟带来宫中面见娘娘，真是哟！”　　忠顺王妃啧啧了几声。　　贾母王夫人顿时脸色通红。薛宝钗煞白了脸，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