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半屋子的卷宗 ,她脑海中浮现出余亦某个动作,惊然抬头望去,她问:“主阁您是不是在找什么案子?” 黄钟面上有被拆穿的无辜:“没有。” “余亦昨日拿走了一份卷宗。” “拿走了?”黄钟的反应并不小,猛地从书桌那边冲过来:“你可知道他拿哪去了?” 百里花影点头:“听说是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陛下二字便是终结的谈话的决然,黄钟面上似有无辜,转身后愧疚的盯着那方依旧在整理卷宗的凌城。 一向昂首挺胸的长阁之首蓦然生出几分颓然之色,他走到凌城背后,拍着那孩子的背脊:“收拾好,就还给刑部吧。” 凌城也点头,乖巧又听话。 “我陪你去。”百里花影帮着少年处理那些东西:“正好,我要去京兆尹府一趟,还有些问题要解决。”她转身去请示:“黄钟大人,今日咱们便去搜查暮横那处吗?” “主阁已经在审阅理由,等到搜查的命令出来,咱们便能去了。少说要等到今日下午。” “那好。就下午去。” 从京兆尹府归来,她心中泛着几分寒意,余亦与她猜想的不错,周东当晚出现在那处并不是为了抢劫,而是为了杀人。那日他正在护城河边等待过路的人,欲抢之,却突然冒出一蒙面人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叫他将刘衡推下河,再去京兆尹府认罪偷盗,偷盗不过关上几月,很快就能放出。五百两换来几个月的牢狱,对于周东而言,怎样计算都是值得。 踏入凌月阁的门,霜钟匆匆跑来,甚为不安的在她耳边道:“百里少阁,月婵公主来了。” “谁?”她一时还沉浸在案中未懂她的意思,只道:“你说谁?” “月婵公主。”霜钟指着园中牡丹前娇艳明媚的女子道:“殿下说前来寻你,我们也不懂她到底要做何事,本要请殿下上座,可是公主到就在庭院等你。” 百里花影了然点头,上前福了福礼:“凌月阁少阁百里花影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吧。”小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先是瞧见她云鬓上的短钗,又瞧见她腕上的臂钏,而后嬉笑道:“你就是整日和余亦在一起的花影妹妹?” “侯爷厚爱。” “他确实很爱你啊。”小公主道:“本公主今日过来寻你并无正事,你莫要紧张,本公主只是很好奇能让余亦那么痴心不忘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啊。” 百里花影不解,只是抬头与那明艳的女子对望,最后浅笑道:“臣与侯爷仅是为友,并无其他。望殿下明鉴。”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口径啊,中午用膳的时候,余亦也一直说你们二人仅是友人,谁家友人与你们一般?” “公主殿下可有过知己?”她笑问。 夏侯月婵摇头:“未曾。” “那……公主不能理解下官与余亦的感情也是当然……” “本公主确实不理解。”她挑眉:“余亦很少会对旁人有这般亲近的时候,就连小时候都不曾有过,他待你与旁人不同,你可明白?” “公主不妨直说。” “不光有美貌,还有聪明的脑子,嗯,余亦为何喜欢你本公主算是了然。”她随手折下一朵半开的牡丹,将那牡丹放入随身的锦囊中:“其实,这皇兄担心,他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着他让余亦留在长阳城。” “下官若是能留下他,想必今日也不会见到公主了。” “这么说来……余亦他连你的话都不听了?” “他从未听下官的话,他本就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百里花影望着那半开的牡丹,笑问:“公主折这半开的花做什么?” “养在香囊中,余香不减。花朵干枯也别有一番韵味。”夏侯月婵叹然:“看来本公主今日是白跑了一趟。” 百里花影低下头,浅笑道:“一会儿凌月阁会与羽林营的左少将一同前去暮横家中搜查,公主若是无事的话,可要一同前去?” 女子面上的笑意是五月晚春一抹艳色:“余亦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公主可去?” “自然要去。”本就是极其明艳之人,如此一笑更添了几分嫣然。 再见余亦是在凌月阁门外,那时暮横已经被捕,家中闲置的马车车轮内部发现了血迹,后巷被惹掉的衣裳上也有血迹,从暮横屋中寻出的防身匕首也与刘衡心口的刀伤吻合。 牢狱之中,满是老鼠咿呀吱吱之声,还多有蚊虫飞舞,一片阴毒之气,混合着难闻莫名的气味,腐烂在的青苔在稻草上衍生,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空气。 某个牢房前,他们停下了脚步。 小侯爷提着一壶清酒而来,却没有要给那人的意思。 “暮大人如今成了阶下囚,可明白那些为了最好结局所牺牲的无辜人的心了吗?”他浅笑:“您如今也成了暮家和刘家现状的最好结局,当然,可以宽慰你的是,刘衡也是。” “侯爷今日前来便是来冷嘲热讽的吗?” “当然了。”他笑意绵绵:“不然本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过来这阴诡之地看你最后一面吗?” “侯爷不想要知道我为何要杀刘衡吗?” 乐正余亦嘴角扬起若明月清澈的笑意:“三年前云溪苑死了一个舞姬,心口中刀。那个案子是刘衡与你一起审理,最后定案是云溪苑的老鸨妒忌舞姬美貌,将其杀害。你们二人判了老鸨腰斩,这是个冤案。事实上那个舞姬是你杀的。刘衡深知刘家人轻薄,帮了你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你会杀了刘衡,因为……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固的。” 暮横从容冷笑:“侯爷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晰,果然和当年的常阳侯一般,叫我们这些人为之胆寒啊。” “你若是当真胆寒,便不会做出那些多事情来了。凌月阁的黄钟大人已经开始审理三年前的旧案,你有两项杀人的罪名在身上,谁都救不了你。” “侯爷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之所以帮他并不是因为当年的恩情,其实当年那个舞姬,是刘衡与我一起玩死的。刺在心口上的一刀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暮横仰头笑道:“暮家与刘家虽然不和,可我与刘衡却是意趣相投。我们相交都是为了给彼此留一条后路,刘家无情?暮家又何曾有情过?暮太师与平阳将军都是心狠手辣,阴毒无仁之辈,我们不过是他们手中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利用价值。我会帮刘衡,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我杀了他也是因为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把他扔进护城河中也是因为他已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废弃的东西就应当扔掉。” “利用价值……”百里花影蹙眉,转身去看那方的乐正余亦,只见那人嘴角温和清爽的笑意不改,薄唇似凛冽的剑招,吐息之间招招带着阴狠:“他失去的利用的那一瞬间,便是他将秘密告诉你的那一瞬间。” 终于,暮横面上的从容破灭,仅剩下苍白与惊愕:“你连这个都知道?” “本侯也希望自己不知道。”他轻巧的挑眉:“只是你们两家表现的太过明显,今日这家去偷拿手镯,明日这家去偷拿玉扣,扳指。当真不是本侯想要知道,只是你们行事这么张扬,不知道也很难啊。” “你既然知道!”那人猛地冲到牢笼前,乐正余亦下意识的将百里花影拉到身后,紧紧的护住,他护着她的背影那样坚强,那样的可靠,全然不似一个二十幼幼的男子。 暮横吼道:“你们知道为何不……!!” “为何不阻拦?”小侯爷笑的更加轻佻,残忍:“阻拦做什么?你们两家相争,皇家只管渔翁得利。本侯此次回长阳城的目的,便是将十年前我爹未完成的事情做完,你以为,你们还能接着活在最好的结局里面吗?” “最好的结局?”他冷笑瞬间又转化成阴毒的语调:“我们活在最好的结局之中又有什么错?”他双目圆睁,眼眶血丝汇聚而生似要落下的血泪,声嘶力竭的讽刺道:“你呢?!乐正余亦你不也活在谎言之中吗?你以为你穿着常阳侯的衣裳,学着常阳侯的神态,你就是他了吗?!你以为你能成为他吗?你不是他。再怎么学,再怎么装,你都不是他。”他喘着粗气叫嚣着:“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呢?最好的结局说穿了也就是谎言,我们都是活在谎言之中的人,呵,有什么区别?咱们没有区别!乐正余亦,我们没有区别。” 小侯爷待他吼完,身后的百里花影牢牢的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死死的攥住。他的心平静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如今你被关在这里,我站在外面,这就是区别。”男子不紧不慢露出一个多情魅意的笑意,与昔年名冠天下的常阳侯一模一样的笑意:“我不是我爹,这一点我明白。只是……”他讪笑起来,似是听了笑话一般嘲弄:“你们看到我的时候,不是都想起我爹了吗?这长阳城有人做了亏心事,所以要时时刻刻的提醒他,这世上还有一个常阳侯。” “本侯要你们这些人时时刻刻都忆着常阳侯三个字,要你们时时刻刻都寝食难安。畏惧着明日升起的太阳,战战兢兢的害怕今日会有什么真相被揭露出来。”他残忍道:“这才是我的目的。” 所有人都要记着。 牵着百里花影的手,他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离开了牢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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