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

如今怀了孩子的祈珊珊算是老实了很多，虽然时不时还是拿出一副大小姐的脾气指着保姆们就开刷，但之前的境况也给了她很多教训，她自己也慢慢地发现，只是一昧胡搅蛮缠甚至大吵大闹，只会让人对她的感觉越来越厌烦。　　看着面前的小保姆，倒是也不赖，现在的她对自己的自信正在慢慢减少，曾经以为只要拥有美貌就不可一世的那种骄傲在那段时间的煎熬里面，彻底被击垮。　　她现在才明白“金丝雀”这个词语的含义，不是没有自由，而是你不敢去选择自由，就像一只流浪猫，主人给你一口粮食你就能活下去，不给的话依旧没有，她现在和这猫的唯一区别就是……她的生活稍微精致一些。　　随着和姑妈关系的破裂，她逐渐学会了去掌控一些东西，而不是任人宰割，任人安排。　　她从网上找来了私家侦探，本来只想查一查老板身上的漏洞，尤其是在商业方面，只要自己的手里有把柄，还怕什么？　　但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她查到了更为让她震惊的东西——姑妈和老板的关系。　　看着面前这份司机刚刚秘密发送过来的邮件，她的表情异常兴奋，也异常愤怒。　　兴奋的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靶子，愤怒的是自己竟然被当做生育的工具、当做猴耍了这么久。枉她一世狂妄，她也曾讨厌姑妈，她总是以为姑妈是在利用她同老板攀上交情，但她从来不说破，在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面前也总是一副小白兔的乖乖样子，很是听话，很容易差遣，那时候她想：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玩儿的什么小把戏，利用我去攀交情？以为自己很聪明？哼，四十岁的老女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一下就看穿了一个四十多岁女人的企图，总觉得自己才是这个赢家，但没想到，搭出去的，却仅仅是自己。　　豪华的室内，红木桌旁，此刻祈珊珊身穿粉色孕妇裙装坐在桌前，两只刚才精心描绘过眼线的双眼瞪着电脑屏幕，闪亮的荧光品差点让她流出眼泪。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她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被这么彻彻底底地利用；她知道姑妈到底还是不喜欢她们这一家子，但却不知道面对从小看到大的她，她认真能够下这么大的狠手。　　屏幕上“代孕”、“工具”……的字样充斥着她的双眼，实打实的证据落实，加上截图上那些下流的话，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人前看起来冷静知性的姑妈竟然会这么疯狂。　　毕竟，她抢了她的男人。　　回过神来，祈珊珊手忙脚乱地将邮件删除，在鼠标点下“确定”的同时又立马激灵一下，手抖了一下滑开了，赶紧找了个空夹的移动硬盘拷贝下来，这才又重新清除了电脑上面的痕迹。　　藏好硬盘，祈珊珊坐在椅子上发怔，如果不是保姆端了一碗鸡汤上来敲了敲门，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心不在焉地喝完鸡汤，祈珊珊开始躺在床上思虑。那时候她在远处，跟着那个男子一去不复返，没想到一腔所谓的爱情都付诸东流，败给了现实。跟每天新闻上看到的一样，那个男人的妈妈嫌弃她不是大学生，嫌弃她没文化……　　呵呵……都什么年代了……　　她自嘲，也给了那个女人一个白眼……您儿子所谓的文化，所谓的寒窗苦读，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拿到。她轻蔑地笑了一下，扬长而去，连行李都没有收，当然，也没什么行李，就两件衣裳。　　她老远跟着他去，他却连基本的洗漱用品都没给她置办，他妈隐隐晦晦赶她的时候，开始他还只是当没听到，一整天拉着她进进出出，但是没过几天，不知道他妈跟他说了什么，也兴许是热情被磨灭了，慢慢就从开始的不搭理，到时不时说道她两句，再到后来怎么看她不顺眼。　　“你开始嫌弃我了。”她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没有，你别多想……不过，你看看你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我妈说，一般好姑娘都不会随随便便跟别人走。　　“那他么以前是谁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让我跟他回家的！怎么说的……呵呵，‘求你了，跟我回家吧，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他们会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对你的……这些都是他么谁说de!’”　　他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脚下一蹭一蹭，一只脚不断地在地上摩挲。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妈的意思？你真的要我走吗？”　　歇斯底里地怒吼后，祈珊珊的语气瞬间又软了下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说，你走吧，这样子你会更开心，我这种人，不会让你幸福的。　　祈珊珊一时无语。　　来的时候满怀期待，走的时候绝望满腹。　　她经常会想，如果她有一天以他老板娘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她敢想，就做了。正巧，姑妈也有意思牵线搭桥。　　大家各自心怀鬼胎，饭桌上言笑晏晏，那张一张一合的老女人的嘴，成功地把自己推销了出去，老板要人，当然不能和其他人有任何瓜葛，这叫身家“干净”。　　如她所愿，她也是真见到了他。但当她看见那个男人在老板的下属面前点头哈腰的时候，她却严重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是看上了他哪点？　　释怀了。也彻底绝望了。她没能在释怀的一瞬间成功将自己改造过来，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想当年，她也是那个乐乐口中的大姐姐。　　躺在床上，这是她第一次开始这么认真地去回忆。　　走在大街上，甩门而去的那股子气势荡然无存，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没有钱。　　她拿出手机，支付宝里面的余额显示1.38，她没有银行卡，情急之下，给乐乐和姑妈同时发了信息。两分钟后，乐乐的电话打了进来，随即她的支付宝里面多了一笔钱。　　她忘记了姑妈的那个对话框，反正一直很安静，直到后来某一天，姑妈突然热情地跟她说不好意思，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过来，手机不断地震动，现实对话框那边的信息。　　“珊珊啊，不好意思，姑妈最近太忙了，没有来得及看信息”　　“今天清理手机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你的信息，可能那段时间信息太多被刷过了”　　“珊珊，你现在在哪里啊，身上还有钱吗？没有的话姑妈可以给你转过来啊……可别亏待了自己……”　　……　　还有些什么话她大概记不清了，反正都是那些话。　　从姑妈急切又关切的语气里面，她倒是真感动了。　　解决了急性刚需，这会儿软绵绵的话更能够弥补她心里的欠缺，她天天和姑妈聊天，她跟姑妈打听爸爸那边对她的和态度，结局很是令她心伤。十几岁的女孩，心里渴望一些东西，却始终拉不下自己的面子，其实她知道自己现在错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认错的机会。　　就这样一直拖，直到爸爸去世，三个姑妈突然全部出现在她面前，哭诉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件，她们极其聪明地利用她心里的不满，心里残存的被长期压载的怨恨，成功将她心里的那些火把点燃了。　　本来就是一个长期矛盾的复合体，这把火油浇下去，燃烧得她自己都看不见自己，奶奶帮着姑妈，也帮着她，她很感激奶奶，可是在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奶奶的一些仇恨与无知，帮助她撒了一把盐。　　以前爸爸在的时候，奶奶总是告诫她；虽然爸爸再婚了，但是爸爸还是很爱你的，你以后长大了还是要记得爸爸，要记得孝顺爸爸，多去爸爸家里走走，对于她的新生妹妹祈乐乐，奶奶虽说不喜欢，可倒也没有过多干预；而在爸爸去世后，奶奶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以后少去祈乐乐家，那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年少的她，不谙世事的她，叛逆的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成为大人手里面发泄情绪的对象。他们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会在她身上发泄，却没有一个人在意逐渐出现在她身上的矛盾综合体，至今她都不明白：爸爸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是应该爱他还是恨他？我到底应该用什么样子的态度去对待同父异母的妹妹祈乐乐？……这些问题，这些矛盾，逐渐在她年轻又不懂事的身体里面生根发芽，等到痛苦接近临近点爆发的时候，就只剩下发泄和仇恨。　　发泄对象，当然只是对方，不是仇人，甚至不是多么讨厌的人，就只是在大人口中站在对里面的人。　　弹指一挥间，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为谁在做？到底谁才是事件背后的最大利益受益者？　　她以为都是为了自己，毕竟除了祈乐乐，爸爸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能够有机会和借口去竞争，可是她现在却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得到了什么？好像是得到了一些，不过都不足以让她过上以前的生活，以前爸爸在的时候，虽然不喜欢经常回家，甄阿姨看到自己的态度也总是淡淡的，但从祈乐乐每次看到自己的那个亲热浸透来看，甄阿姨在背后并没有教坏祈乐乐什么。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人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她每次向客厅里面那些保姆耀武扬威的时候，其实心里却并不觉得自豪，因为她在别人眼里看不到羡慕，甚至看不到嫉妒。　　越想多一点，她就更加理解了以前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