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已是下午两点多,只身来到,省去了排队取行李的麻烦。    走出大厅,空气里湿润的清新迎面扑来,四季如春的气候,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停机坪。    几年没来,机场扩建了近一倍。    抬头望,天空仍是记忆中的那般澄澈,湛蓝中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风一吹,那朵朵绸缎轻盈地飞起来。    坐上出租车往市区赶,窗外熟悉的风景已经没有几处了。    他记得这条路,沿街有好几所学校。    书店、文具店和小吃店铺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曾经就读的高中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他和赵竹影一起考进这里的重点高中,每个月坐两个小时的车回景陵,沿途有最美的风景。    暮春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夏天一洼洼池塘,更多时候,是雨,多情的雨丝打在车窗上,他总是趁她睡着时候,偷偷打开窗户,雨落在她脸颊……    每逢回家,赵竹影都要往书包里塞物理书,有时候是化学,各式资料塞的满满的。    他当时总打趣她:“赵竹影,就两天休息时间,你至于这么下功夫吗?”    赵竹影在学习上的刻苦付出,常引来他的各种抱怨,想和她一起坐在食堂静静地吃顿饭都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我还没有那本物理资料重要吗?”    赵竹影抬头露出一个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校园里,齐远要找到她还是非常容易的,教室或图书馆自习室,一找一个准。    周末晚上,自习室的同学很少,以往人多时,她对坐在那里没有什么讲究,但当眼前有众多选择时,她会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图书馆后面就是操场,四楼的视角,操场一览无余。    橡胶跑道上,三三两两跑步和慢走的同学,篮球场上奔跑截球的背影,不时传来投篮成功后的欢呼和口哨,她仔细辨听,好像听到了齐远的声音。    赵竹影望着窗外出神片刻,便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习题上。    在她专注地演算时,齐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身白色运动服,头发上满是汗。    他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散发着大量运动后的潮热,赵竹影觉得那种潮热的汗味是他独有的,没有油腻,反倒有一种衣服上的皂香被蒸腾的清冽感。    他把篮球扔在桌子下面,呼吸又粗又急。    她伸手把自己的水杯递给他,齐远拧开,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赵竹影从背包里拿出另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翻开,就被齐远“啪”地合上了。    他拧上瓶盖,呼吸虽然不似刚才那样粗重,但还带着喘息,“我们明天出去玩儿吧,周末窝在学校会变傻的。”    赵竹影抬起眼看他,睫影轻颤,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你这是默许了吗?”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齐远连忙接着道:“我知道,你已经答应了是不是?再变卦就是小狗……”他说完还不忘摸摸她的脑袋,“不许变卦了啊。”    赵竹影:我一句话都没说,好么?    “我走了,明早七点,校门口等你。”他单手拿起篮球,抬腿就往外走。    赵竹影:……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    可他根本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再次翻开书,第一行还没有看完,齐远的身影又闪进来,“记住,明天不要穿校服。”    话音落,他的人影也消失了。    ——    第二天早上,赵竹影穿了条格子裙,头发整齐地挂在耳后,清清冷冷地从远处走过来。    隔着距离,他看不清她的脸,晨光与树影交织在她周围。    一种清冷的美。    那一刻,齐远被惊艳到了。    现在想想,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五官非常耐看,一双单眼皮,恬淡的眼波流转,眼间距稍宽,所以眉宇间总藏着一股天真烂漫。    笑起来,眉眼弯弯,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晴朗的。    那一天,两人租了一辆自行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四季如春的花园城市,气温适宜,空气朗润,夏天的风里也蕴藏着一股股清凉。    赵竹影侧坐在自行车后座,遇到下坡的路,她的裙角飞扬得厉害,于是一只手不得不扣住裙摆,路面上紧紧相随的是两人的影子,她看着那对身影,心里高兴的不像话。    “把你的手给我。”    齐远脚下放慢速度,一只手反伸向她,赵竹影有些犹豫,两人之前牵过几次手,不过那都是在四周没人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满大街都是车流人/流的情况,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齐远的手仍悬在半空等她,带着命令:“赵竹影,把手给我。”    在她缓慢地往前伸手时,齐远准确无误地一把攥住她的小手。    他的大手掌紧紧地握着她,又倏地将她的手臂扣在自己腰间,赵竹影的脸刷地红了,她感觉到齐远还安慰她似的轻拍两下她的手背。    无论是上坡路还是下坡路,她都没有松开手臂,到了市政公园的湖心岛时,齐远单脚支地,建议休息一下,赵竹影还没有松手。    齐远偏过头看她,嘴角含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样从后面抱着我啊?”    他记得当时脸红的赵竹影,可爱极了。    齐远:“你要是喜欢,我愿意让你抱着。”    赵竹影:……    ——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他,黑色套头连帽卫衣,一脸专注地望着窗外,样子虽青春逼人,可透着股沉稳忧郁。    第一次从机场接到不带任何行李的乘客,司机稀罕极了。    来到医院,在护士站询问过,齐远乘电梯到七楼,找到外婆的病房。    他看到外婆面容枯槁地闭目养神,输液管子垂下来,延伸到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    突然,齐远鼻子一酸,眼睛发热,他有多少年没有体验过想流泪的感觉了……偏过头,他把喉头的哽咽压了回去。    拉张椅子,他静静地坐在病床前。    外婆呼吸均匀地睡着,一如小时候,她哄他午睡,哼着儿歌,最后,她自己先睡着了,他便是枕着这细小的呼吸声入眠。    外公提着保温饭盒从外面进来,看到隔着千山万水的外孙风尘仆仆地坐在病床前,他又惊又喜,嘴里却埋怨:“跟你妈交代了多少次了,不让告诉你,就怕你担心……你这傻孩子,不好好上班,跑到这儿干什么,你外婆她没事,输几天液就好了。”    “想你们了,就来看看。”齐远吸了吸鼻子,表情强忍。    外公的声音依旧洪亮,精神矍铄,他打开饭盒,给齐远盛汤,“还没吃饭吧?快,趁热吃了。”    齐远接过,仰头便喝,不知是汤的咸味还是眼泪的咸,他自己也分不清,自责那份粗心,自责不能在外婆最需要照顾的时候陪伴左右……    输液到半夜才结束,他重重的黑眼圈惹得外婆满心怜惜,多年前,也是在这所医院,外婆照顾生病的自己,忙前忙后。    齐远扶起她的身体,将靠背放在她身后,“外婆轻了不少。”    “那是因为你长成大人了,有力气了。”    齐远握着她的手,这双手为他洗了多少件衣服,帮他检查作业,为他早起做饭,当然,他在外面闯祸回来,也是这双手,巴掌打在屁股上,也蛮疼的……    他听着外婆絮叨往事,“你住院那次,我真是粗心呀,液输完了,血又倒回管子里来,我都没发现,你还在睡,多亏竹影及时赶到,喊了护士过来,咳……每次想起来,我都后怕。”    “我这不好好的么……”齐远低下头。    外婆见他埋首,不无遗憾地:“竹影真是个好孩子。”    齐远点头,沉默。    外婆又问:“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么?”    “嗯……”    外婆轻拍他手背,“孩子,想开点儿,外婆知道你的心思,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人活着,得学会往前看,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齐远低声道:“我知道。”    外婆不再开口,她戳到了他的痛处,她何尝不知,那个阳光活泼的男孩子,自从赵竹影离开后,性情大变,他的笑总是被阴影笼罩着。    她为他心疼,可却无能为力。    “外婆早点休息吧,我再去打点热水来。”    齐远拿着热水瓶出了病房,深夜的走廊,异常安静,他绕过水房,来到住院部院内的长椅上,这里的深秋没有寒意,风仍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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