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明琬觉得心很乱,怕被钱氏看出不妥,就没请安直接回房了。 她推开门,一只脚甫才踏进屋便瞧见里屋燃着灯火。 香雨影子拉的老长,站在里边不知在和谁说着笑。 她心下犯疑,走了进去。 “娘?”明琬眼底闪过惊讶,又转瞬变成了柔和。 她到钱氏身边坐下,问道,“这么晚,您怎么来这儿了。” 钱氏惦记明琬,手中绣着打发时间的小荷包,让香雨陪她说说话,没承想闺女竟回来了。 她眼眸一润,“你这孩子不是去行宫了,怎么大晚上还回来了?” 香雨抿唇笑了笑,“姑娘,姨娘这是想你呢。知道姑娘出门了,便来这儿坐了一会儿。” 明琬心中一暖,白日所受的种种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只觉得眼睛发酸,怕被看出来,她只伏在钱氏身上,默默的不吭声。 钱氏轻轻抚着明琬柔顺的头发,温声道,“你这孩子总是长不大,和小时候一样,喜欢伏在娘的肩上。那乖巧的模样,让娘稀罕的不得了。” “嗯——”明琬哼唧了一声,可能是带着些鼻音,情绪不高,一下子就被钱氏察觉到了。 “琬儿哭了?”钱氏敛了笑,将她扶了过来,见她鼻尖红红的,便知不对,顿时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甄明瑶又欺负你了?” “她打你了?打哪了?你这孩子,说话啊。” 钱氏急得不行,细细的将明琬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毫发无损,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她作势掐了明琬胳膊一下,可用的力道不过如挠痒痒般,恼她,“你气死娘算了。” “娘,琬儿谁也不想嫁,只想一直守着您。”明琬闷了半晌,又重新抱住了钱氏,小声道。 钱氏见她情绪低落,也不好再问,只任她抱着,温婉的脸上满是坚定,“傻孩子,竟说胡话。” 夜色阑珊,室内一灯如豆,偶有凉风吹过,惹得窗前的帐子呼呼作响。 香雨轻手轻脚的关好了窗,又给明琬掖好了被子。 她轻擦了擦额,姑娘抱着姨娘说说话就睡着了,定是累级了。 做好了这些,她踮起脚退了出去,到外屋照例守夜。 明琬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生,四更天就醒了。 她撩开床边的青纱帐,见外面已经隐约见明,天光透过窗纸泛着点点白光,不免浅浅的叹了口气。 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顾琅景转头就走的场景,她到底没办法不在意。 “哎——” 又是一声清浅的叹息,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 熬到五更天,明琬终于躺不下去了,她掀开薄被,下了床。 她没惊动香雨,自己穿好了衣裳,去小厨房打算烧水洗漱。 天光乍亮,空气很凉,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快步走向厨房。 路过草坪时,一双干净的绣花鞋被草叶上的露水悄悄打了湿。 她记得长乐公主说过,顾琅景喜欢东街一家糕点铺子里的桃花酥。 宫里虽然也有,但是没那家做的地道。 她准备包一些,给他送到宫里去。若他能喜欢吃,或许就不会生气了吧。 困得不行,明琬强撑着眼皮。心里生气,暗骂了一句,哄你,哄你还不成嘛! 盛夏时节,天亮的早,不一会儿太阳便爬上了云头,空气中开始热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大门,只开了一道缝,够她身子挤过去,拐过巷子口,便是街上了。 这会儿大街上已有不少晨起出来闲逛的人,包子铺的笼屉一掀,白色的蒸汽顺着风儿打旋,肉香便蔓延十里。 明琬自然也闻到了这香气,早上出来急,也没吃东西,她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腹,吸了吸鼻子,准备买两个包子充虫饥。 匆忙的吃上了几口,她就赶着去东街买糕点。 可她刚进东街那条路就吓了一跳。 大清早,那糕点铺子门前已经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有老人有小孩,无一例外全是排队买桃花酥的。 她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心下已经打了退堂鼓。 可又想了想,还是认命的走到队伍末端,乖乖的排起了队。 买到桃花酥后已是正午,她抬头看了眼太阳,觉得有些眩晕。 想吃点东西,可又怕耽误了正事。 她咬牙,紧了紧腰间的带子,还是先去买桃花酥再回家吃吧。 玄武门前,明琬和守城的侍卫商量了半天,他们就是不让进。 她走得急,也没带府里的牌子,急得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 “我真的是平国公府里的姑娘,找太子殿下有事,你们就让我进去吧。” 柔柔怯怯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 明琬突然发现,她和顾琅景之间,从来都是他主动找自己。 之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以他的地位,自己想找他还真是不容易。 守城的侍卫冷不丁见到这么个温婉好看的姑娘,说话声音又轻又甜,心思早就活泛了。 可他又不能坏了规矩,两厢犹豫间,他选了后者。 唉,拒绝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真他娘的难啊。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 不好意思啊姑娘,你要是没有牌子,我们实在不能让你进去。” 明晚眼神有些失望,她伸手抹了把眼前的碎发,只觉得怀中的桃花酥就要被她捂化了。 她急得不行,却又没什么办法。 正无措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甄姑娘?” 明琬回头,见来人是兰绍,顿时弯了眼,“是你呀,兰邵哥。” “嗯。”兰邵点头,见明琬有些狼狈,又看见禁闭的城门,便猜出了不妥,“你要进宫?我带你去吧。” 二人顺着青石板搭就的小路朝宫里走。 兰绍不善于和女子交流,他握着剑,僵硬道,“姑娘要去哪宫,在下送你去便要当值去了。” “我找-----”明晚话到嘴边突然缄了口,她面上有些赧意,转瞬就变了个样,“我找长乐公主,想来看看她。” “长乐啊。”兰绍念出这个名字,眼睛隐约浮现一抹笑意,“她在西边的未央宫,我带你去。” 两人刚走到未央宫外,便听见里边传来了隐约的轻音,伴随着女子轻轻浅浅的笑声。 兰绍是个大老粗,对音律不大通。可明琬却听出来这琴音的调子,是前朝才子宋永康所谱的春日宴。 她心一惊,这首曲子写的是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慕之情,在春日畅游缠绵的场景,如何会出现在长乐公主的宫里。 明琬转了转眼眸,回身甜甜一笑,“兰绍哥,多谢你送我到这儿。你方才不是说要去上值,这会儿就去吧,别耽误着。” 兰绍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点头,他粲然一笑,“好。” 言罢,他刚提剑就欲走,里边突然传来了女子清爽的笑声,“我说林安,怎么要你给本殿下舞个剑,就扭捏的跟个姑娘家一样,笑话不,哈哈哈。” 明琬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她瞥见兰绍脸色顿时就变了,小心翼翼道,“兰绍哥?” “无妨,甄姑娘,我送你进去。”兰绍改了心意,声音有些低。 大门半掩着,越往里走人声和琴声越清晰。 明琬她们绕过前殿,走向了后院,见顾眠芊正倚在美人榻上,面前红木小几上摆了各色水果,还有一壶清酒。 榻前站着五六个锦冠华袍的年轻公子,各个英俊养眼。明琬眼眸微张,东角席地而坐一个白衣公子,刚刚是他在抚琴。 顾眠芊没注意明琬她们进来,只顾着与林安打趣。 她素日便张扬娇纵,今儿又抹了个红唇,此刻扬着脸,说不出的明媚,“林姑娘,是我姑姑让你舞剑,又不是我,你舞是不舞?” 被点名的林安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身着湖蓝色锦衣,手里拿个木叉子,眼中愤愤似要喷火,瞪向长乐。 这死妮子早上派人到府里传话,说德宁长公主非要替她选夫,让他来充个场面。可临了倒好,让他耍把式来了。 “不舞也行,明儿我就告诉静娴,说你喜欢本殿下。”长乐故意拿他寻开心。 她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静娴是林安心尖上的人,她是拿准了的。 “别,姑奶奶,我错了。” 林安涨红了脸,拿着树杈子,心有不甘的比比划划。 长乐捻起了一块瓜果,正准备送入口中。 突然,似是感应,她冷不丁朝门口瞅了眼,纤若凝脂的手指顿时一僵,果肉滚落到了地上。 太阳下,兰绍俊朗微愠,抱着剑靠在廊下的栏杆上,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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