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老板娘,干啥呢?”    坐在藏珠阁里,白宜正昏昏欲睡,闻言手一颤。一抬头,就看见祁宁撩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袋菜。  “......没啥没啥,买完菜回来了?”  “嗯啊。”看着面前这人,白宜的心就一抽一抽的。而那人轻车熟路走进厨房,眉清目秀,笑得人模狗样。  .......果然还是很奇怪啊!白宜泪流满面。自从祁宁留下以后,俩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知道自从她大伯——白不易驾鹤西去,白宜也算独自生活三年了。这猛地来了个人,白宜表面不说,心里却觉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祁宁这一身打扮。衬衫长裤,买完菜乖乖回来做饭,不得不说,小伙子还是长得挺帅的.......这感觉,怎么像包养了一个小白脸?  关键是,祁宁做的菜还很难吃........    再说祁宁,哼着歌把菜提进厨房,挑眉一笑,就开始洗菜烧饭。要说这做饭嘛,他也是会一点的。毕竟常年在外摸爬滚打,想不掌握门填肚子的手艺都不行。只是他只注重快与饱,所以这做出的东西,要论好不好吃,他自己也不能恭维。  但是老板娘不是说了嘛,会做就行!伺候伺候救命恩人,祁宁也挺乐意。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犹如在梦中。相逢又相逢,莫非是梦中梦?以往算是梦,人生本是个梦............”  阵阵歌声飘出,白宜发起呆来。其实祁宁唱歌还是挺好听的,这人说话挺贫,嗓音倒很温柔。但一想到他和颜悦色地挥舞锅铲,白宜整个人就又不好了。其实,有一点白宜从未和祁宁提起过——她觉得他很眼熟。哪种眼熟呢?她也说不清。只记得在上海时,他坐在墙上,一条腿垂下,仰面喝酒。  那一刹那,似是故人归。    “你在另个梦中把我忘记,偏偏今宵又相逢。”  祁宁哼着歌走了过来。啪嗒一声,白宜面前多了两个盘子。一盘黑绿黑绿的,大概是炒青椒。另一盘里横七竖八躺着几段鱼,眼睛里发出诡异的光。  白宜顿了顿,鼓起勇气叉了块,昧着良心赞美,“甚好,甚好。祁先生灵魂厨师也。”  “那必须的。”祁宁乐了,也坐下来,喝了口水,忽然瞥到柜台上一面镜子,“呦,这面镜子你还留着呢。”  “那不然呢?”白宜白他一眼,“还能扔了不成?”  “使不得。”祁宁笑眯眯摆了摆手,“此等神物,怎可乱丢!”  “.......噗”白宜呛了一口,“神、神物?”  “嗯那,裴没跟你说吗?这镜子里,加入了归零社元老从北极采来的一样东西。”祁宁打了个响指,“上帝之洪,地狱之泉。”  “........啥?”白宜一脸呆滞。  “这玩意大部分被交易司占有了。不然黑骨们凭什么有能帮人实现愿望的信心与资本。”祁宁很诧异得看她一眼,“入社的时候,没人跟你讲过吗?”  “没。”白宜真诚摇头。  “哦,那我猜猜,你该不会也不知道,每个人加入归零社后,都会延缓衰老?”祁宁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再抬起头,却呆住了,“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不知道!”白宜双目圆睁,手磕在了桌角,疯狂摇头。    延缓衰老?什么意思?难道是,每个归零社成员能比普通人多活十几年?开什么玩笑?!  “嘛,不是玩笑哦。但这个因人而异,不过,最少也要多个几十年。”祁宁被白宜吓了一跳,连忙慢慢解释,“不知是归零社成员,还有黑骨们,也是。”  良久,白宜干涩开口,“是因为那个吗?什么洪,什么泉?”  “对的。举个例子,里希特事件中,有人能够操控时间,正是神物使他获得了这份能力。以此类推,黑骨中能人辈出。因此才有与人做交易的本钱。”祁宁啧了一声,“这么说吧。神物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它就相当于神创世时遗下的一个漏洞,而黑骨们源源不断得钻着这个空子,企图改变世间秩序,祸害人间。”    ……算了算了。多活几十年就几十年吧。反正有这么一帮老不死的一起陪着。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白宜还觉得自己赚了。  不过——  “我入社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有没有搞错!”白宜愤怒掀桌。    “老板娘莫要生气,可能是接引你入社的人不尽责,也可能是你入社时太匆忙了,一时就给忘了。”祁宁叹气,拍了拍她的手,“还好遇上了我啊,老板娘。”    “对了,”祁宁嗯了一声,“黄哲昌的任务,你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白宜叹气,“我已经跟踪黄先生多日,想逮到黑骨。奈何黑骨不现身,我只能去找黑骨的雇主,就是妄图加害黄先生的人。可我上哪找啊。”  祁宁摇头,笑眯眯道,“非也非也,老板娘。想了解一个人,就要从他身边的人开始。黄哲昌的友人亲朋,你了解多少?”  “友人么,太多了.......黄先生这又是留洋又是青年进步社的。想从他的交际圈入手,无异海底捞针。”白宜摇头,“但要说亲人嘛,自他赴法留学后,头一年里,黄母就去世了。整个黄府里,就只剩下黄太太一人。”  祁宁眯了眯眼,哦了一声,“那黑骨有什么打算,你知道吗?”  “交易人似乎不想要黄哲昌去上海。而黄先生的火车就在五天以后。我怕黑骨会不择手段。”    祁宁闭了一会儿眼,“老板娘刚刚说,黄太太叫什么?”  “.......何殊缘。”白宜一愣。“怎么?”  “据老板娘所知,黄先生与其夫人,感情怎么样?”他夹了一块鱼,皱了下眉,颇为随意得开口。  “该是不好罢。”白宜叹息,“怎么可能会好呢?大概同道殊途,本非同路人。”  “......等等。”她猛地一颤。抬头看祁宁,他对她微笑。  “莫非是黄夫人。”她手脚冰凉,“何殊缘同黑骨做了这个交易,想让黄哲昌留下来,放弃他的一腔热血,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孺子可教。”祁宁笑眯眯拍手,“呸,冰雪聪明。”    “那我该........”白宜顿了顿,“劝说黄夫人,让她放弃交易。从此二人分离,黄哲昌携徐宛赴上海。而何殊缘继续老在空荡荡的黄府,一如她过去的十年。”  这不公平。白宜心里一凉,但一时千头万绪,竟是无解。  良久,祁宁叹了口气。  “首先你要明白一件事,老板娘。”  白宜一愣,“什么事?”  “交易司,交易司,司如其名,无非是在茫茫众生中选择与之做交易的人。然而,这交易的结果本身,并无好坏之分;交易者的出发点,也无所谓善恶之辨。”祁宁缓缓道,“尽管在交易人之中,确实不乏恶人暴徒,铤而走险,摆脱交易司行罪恶之事,但也不全然如此。”    “试想,若是交易人是一位家破亲亡的少年,少年身负血海深仇,又受尽欺挤,他摆脱交易司去刺杀连年作恶的军阀。你又该怎样做呢?归零社又该怎样做呢?”  白宜一怔,缓缓摇头。  “我们反对交易司,并在上千年里与之为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黑骨们利用了人性的执念和弱点,用神物的力量,为自己谋取不义之财。”祁宁说道,“终止交易,黄哲昌就此消失在黄夫人的生命里。你或许觉得这对黄夫人不公平。但拜托了手持神物之力的人,插手纷争,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改变了别人的一生,我觉得这对黄先生更不公平。”  白宜抬起头来,良久,她点了点头。    “……那我该怎么办呢?去直接找她吗?”白宜冥思苦想,打了个响指,“您好,我们是归零社成员,敝社旨在恢复世间秩序,所以请您取消交易?”  “..........你就不能说的正常点啊!这样的话,我们会直接被送进精神病院吧。”祁宁差点没呛死,痛心疾首。  “那咋办啊?”白宜抱好了小板凳,两只手撑在下巴上,一副认真听讲的乖巧样子。  “........跟着她,直到黑骨出现,”祁宁看她这样,忍不住咳了一声,“直接和黑骨谈。谈不拢就打。”  “归零社与交易司之间,本就是一场战争。”祁宁端杯喝了口茶,言语淡淡。    七    “黄夫人在吗?”  傍晚时分,白宜与祁宁站在碧堂巷,敲响了黄府大门。不多会儿,一个丫鬟开了门。  “不在,少奶奶刚出去了。”丫鬟摇头,退了回去,    “这咋整?”俩人面面相觑,白宜叹了口气,“咱们在这等着?”  “等着呗。”祁宁咧嘴一笑,随即一拍脑袋,“对了对了,今天还没买菜。老板娘在这等我下啊。”  “........今天下馆子成吗?”白宜内心叫苦不迭。再一抬头,丫早走了。  无语对苍天。    最近就跟等人怼上了是吧。就这么干等着,白宜也挺无聊。干脆走来走去,打量起黄府来。  多年的雨打风吹,朱墙绿瓦都被剥蚀了大半,枯掉的蔷薇从院墙上垂下来,不知里面是不是黄草漫生。想当年黄老先生卖布起家,一手作大,而如今,这个家也终将散了。  白宜抬手,轻轻卷着蔷薇的枯叶。    忽然,她的手一僵。  有人在她背后,拿一把枪顶在她的后心口,可以一枪射穿心脏的位置。  “你是谁?”白宜平静问道。  “交易司下,黑蔷薇一名。”听声音,那人是名年轻人,“姜行。”  “哦。”白宜点头,“那你是来杀我的吗?姜行。”  姜行忽然一笑,他低头附在她耳边,摇了摇头,”白小姐,有人托我送你回家。”  见白宜愣住,姜行啧了一声,“你最好不要乱跑。”声音甜而狠厉,仿佛裹着蜜糖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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