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宜转念一想,心中却仍有万般谜团,不得解脱。 照他这么说,是英国人找上他,想要赵秋池帮助挖墓开棺,偷盗明器,这一切发生在赵秋池脱离交易司之后。也就是说,这整件事,根交易司,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阿难又是怎么回事? 阿难的事,多多少少,赵秋池不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到。 “不对,你在骗我。”白宜心里一沉。 赵秋池哦了一声,慢悠悠问道,“怎么?” 这次事没那么简单。白宜看他这副从容的派头实在可恨,也学着他的样子,拉长声音反问,“阿难想杀我,难道不是你赵五爷授意的。” “哦?白姑娘,何出此言?”赵秋池顿了下,笑眯眯问道。 “赵秋池,”白宜撑着下巴,两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对赵秋池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你完不成这个委托,观音像交不到英国人手里,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嘛,大不了一死喽。”赵秋池点头,“我赵某人一向很有诚信。” “阿难知道这个,他不想你死,才拼了命得想要杀我。”白宜恨铁不成钢,“赵秋池,知不知道?” 赵秋池没再出声,自顾自喝完了一盏茶,抬头挑眉,“丫头,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话说至此,愣的人该是白宜了。 “.......你已经离开了交易司,我们便可不再为敌。赵秋池,你坏事做尽,但如果你想回头,我可以帮你。”白宜放下枪。 赵秋池闻言看向白宜,似笑非笑的神情令白宜心有不适。白宜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直到赵秋池手中的烟烧到了头。他抖了抖手上的烟灰,重新又点了根,摇头开口,“白小姐,你帮不了我,你救不了任何人。” 白宜看着他,终于无可奈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真相已被剥下面纱。 那就是――赵秋池早已脱离交易司,这次的文物走私,自然与他无关。而阿难。黑骨答应他,只要他帮助盗出土观音,赵秋池便能不死。 而当时白宜压根就没去想,阿难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场斗场中,第三方势力已悄然而至。 很久之后,白宜才知道,这一切只是冰山一角。 赵秋池见她终于不再追问,似乎也松了口气,刚抬起头,却见白宜直勾勾盯着自己。 “赵秋池。”白宜忽然一笑,“你离开了交易司,是不是神物永驻青春的能力,也会相应失去?” 白宜看见赵秋池一瞬间微变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离开交易司,失去神物的力量,这副年轻的皮囊自然便会被剥夺,年岁里欠下的皱纹如黄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具曾经年轻的身体,终于迎来垂垂暮年,只剩衰老、丑陋,死亡。众生的归宿。 沉默片刻,赵秋池勾唇哂笑,不置可否。“我已经活了太长时间,比你想象的,要长许多。” 看着这张笑脸,白宜心中忽然打了个抖。时光倒回五年,定是张带着些许痞气的,掺杂狡黠与俊秀的笑脸。她的手一抖,对着桌上的一面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脸。镜子里的那张脸,年轻女子,唇红齿白,细眉杏眼,如木棉花,开在它最好的年纪。 白宜头一次想问问自己。自己还是人吗。 还是,把慢慢死掉的身体冷冻在冰里,保持着表象不老不死的神话,然后,等待春天,冰雪的消融。 “带走阿难,你的任务结束了。” “我可以帮你。”白宜的知觉告诉她,这一切后面有一个死结,“五年前,你离开交易司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可奉告。”赵秋池背过身去,走到窗边,院子角落种着一丛白竹,微风拂过,沙沙作响。身后再没了声音,女子缓缓走远。 “古有梁上君子,如今倒教我碰上个竹间君子。不过,我赵秋池,平生最厌君子。”赵秋池吹了口茶,悠悠开口。“你都偷听多久了?再不出来,信不信我点把火,烧了白竹林?” 寂静良久,疾风大作,从窗外跳进一个人来。 “你也真敢狠心。白三姑的竹子,你说烧就烧?” 赵秋池放下茶碗,眯眼打量了不速之客。身穿一身黑衣,鼻架一副墨镜,和自己记忆中相比,没变摸样。只剩自己,老得辨认不出模样。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赵秋池笑了笑,“汤夺玉,还是,蜂王?” 那人没有作答,吸了口气,“你想活下去吗?七年前,我让你离开交易司,终归是我欠了你。你如今若再有意,夺玉决不阻拦。” 赵秋池笑了声,不再看他,低头喝了口茶,“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一时寂静。 “七年。” 十 “乌四叔,这玩意怎么弄?”大米磨成了米浆,阿难端着碗的手也变得黏糊糊的,他稍稍擦了擦汗,开口问道。 “不错,挺麻利的。”乌老四指点着他,把米浆端到蒸笼里。又切了葱花,花生米先备着,等着白糕蒸熟。 手脚暂时闲下来,乌老四又打量起阿难来,再看看一旁悠哉游哉站着的白宜祁宁二人,心里叫苦不迭。天知道怎么回事。 今个一早,乌老四刚打着哈欠打开店门,就看见店门口站了个少年。那小子冷冰冰一张脸,活脱脱一黑面神,乌老四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来讨债的。见到乌老四,那少年开了口,说是赵五爷叫他来这里的。乌老四左看右看,才认出是那个被赵五爷捡来的小乞丐。 少年递过一封信,乌老四满腹狐疑,拆开一读,是赵五爷亲笔,说要出趟远门,让自己收下少年作学徒。乌老四这一回想,才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前日赵五爷请他吃了顿饭,酒过微醺,赵五爷跟他念叨着,想让他教这小子一门手艺,也好过阿难整日跟自己厮混。 “这....”三杯酒下了肚,乌老四眼睛一转,大着舌头说,“五爷,跟着你那哪叫厮混啊。” “半大的毛孩子,哪能整日里游手好闲。老四,我最信得就是你。”赵五爷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你家那尊观音脑袋,时不时没拿出来赏赏?” 这一番话落地,乌老四的酒也醒了。手里有把柄教人捏着,他只恨自己当初没一不做二不休,在地下就对赵五爷下黑手。当然,乌老四也明白,这姓赵的比自己道行要深许多。当初要是真一咬牙拿刀一剁,死的多半会是自己。 是了,那尊云佛地窟的观音像,正是早些年乌四,赵秋池,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起盗出来的。 乌四只知他姓汤,而且,整天戴着一副黑墨镜。 那个脑袋,也是乌四割下来的。 只得唯唯应下,且不管他赵五爷想要托自己帮什么忙。 今个一看。原来只是让他收阿难为学徒,做点点心生意。乌老四心里一松,虽仍是将信将疑,但也发了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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