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一带是大都繁华的街道,没有因寒冷而变的冷清,已近午时,少华带着萧小等几个卫兵,骑马弛过熙攘的人群。 昨天,张猛带来了吹台山的回信,是以吹台山头目韦勇达和皇甫长华的名义写的,里面陈述了皇甫和卫焕两家的冤情,表明是不得已占据山林,希望郦大人能施以援手,促成诏安,以便辽南救父,报效朝廷。 这也是少华的主意,即然恩师已知自己家世,索性连卫焕的事也言明了,让恩师对吹台山诏安一事不再心存疑虑,好竭力劝说皇上下旨。 此事少华也没多少把握,接到信后,不敢耽搁,早起便安顿好军中事务,一气赶回城里。 因揣着心事,对久违的闹市并未留意,及至前行卫兵的吆喝声传来,他才醒悟。在如此接踵的街市这样跑马,的确有些飞扬跋扈,自己从未这样张狂过。 他吩咐身旁的萧小道:“去告诉他们,放慢速度,不许惊扰到百姓。” 可还是晚了,前面侍卫高声断喝道:“长没长眼,不知道躲开吗。” 他催马赶上,见一位衣衫陈旧,须发斑白的老者跌在地上,侍卫还在一旁呵斥着。 少华生气的斥责侍卫道:“住口,谁给你的胆量,如此放肆,还不下来。” 说完翻身下马,上前扶起老人道:“是本官约束不严,惊扰了老人家,抱歉了。” 那人起身,看了少华一眼,脸上面无表情,说道:“甭说这话,有其兵必有其主,要不出事,你们还不是耀武扬威的过去了。” 已经下马的侍卫又生气道:“刚才是你没长耳朵,硬闯过来的,这是我们紫云师的王元帅,他不怪你,你倒敢胡说八道。” 少华道:“你们休得无礼,快给这位老人赔礼,否则军法处置。” 几个侍卫只得听命,上前赔礼。 没想那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拍拍身上的土,说道:“怪得如此知礼,是位汉官哪,既认了鞑子为主,倒也没忘了老祖宗的礼法,还留了点人味儿。” 一名侍卫气不过,伸手就要抓他,被少华拦住了。 他细细打量,这人着一身深色旧长衫,未束发髻,斑白的长发披在肩上,遮了半张脸。因消瘦,额头脸颊布满皱褶,显得十分潦倒苍老。但其挺拔的身躯,倔强的下颌,还有那双依然深邃清亮的眼睛,却让少华看出他远没有自己刚才判定的那样老。 他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先生说的是,刚才确是在下放肆了,不过在下效力朝廷,做的仍是中原百姓的官,保的是中原的国土,若有过错,还请先生指正。今日冲撞了先生,就请先生到我府上,为先生压惊请罪。”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一布衣草民,怎敢叨扰元帅的府邸,如今您是安疆的栋梁,建功立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是粗茶淡饭的肠胃,那些膏梁之气我是不敢享用的,况且我对那种高贵门庭早已拒之千里,弃之如履了,告辞。” 少华略一愣,随即喊道:“先生,先生请留步。” 侍卫也赶上去,阻止道:“站住,没听见我们元帅的话吗。” 那人一回身,微笑道:“今日与元帅有缘,我就送元帅句话,您是当今的少年英雄,前途无量,但要知道,手里的兵器喝的可是人血,每次使用时务必想清楚。” 衣袍一摆,那人扬长而去。留下少华原地伫立沉思,侍卫唤道:“元帅,元帅,是不是把他追回来?” “不用了。”少华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已聚了不少人,纷纷议论着。 “这人是谁?阴阳怪气的。” “这人你也不知道?经常在这儿路过,谁也不理,清高的很。” “对,我经常见他,满京城没他不去的地方,可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 “朋友?就他那穷酸样,谁当他朋友,怕沾了晦气。” “那倒未必,我看他也像有点学问,怕是受过什么刺激,有些癫疯气。” 少华耳听着众人的议论,想着那人的一番话,心里闷闷的,就要上马,有个人闪了过来,对他一礼道:“王元帅,不想今天又见到您了,您还认识我吗?” 少华抬头,见是福来客栈的黑老板,不禁一笑道:“怎不认识,黑老板,这一阵生意可好?” “好,好,还是托了您的福,一直生意火着哪。” 原来自从少华等人比武胜出,这家客栈就成了出名的福地,这黑老板也就更有了吹牛的资本,见了少华,自然越加尊敬客气。他又道:“元帅还不知刚才这人的底细吧?” 少华道:“不知,怎么,黑老板清楚?” “清楚,”这黑老板一脸显摆道:“我是这京城的老户,从我爹那起就开了这家客栈。元帅,您别怪这人说话癫狂,他就这样,这人叫高垣,字运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名字了,见面叫他高先生,背后都叫他高疯子。” 他轻叹一声,话里也带了点同情:“这人府上也是这京城世家,祖上世代是商人,虽不是巨富,可也算富裕人家。到了他这辈儿人丁不旺,一个夫人,两房姨娘就守着这一根独苗,偏他又不上道儿,就爱读书,爱结交些狐朋狗友,一谈买卖,脑子就不转了。若是从前不经商,走仕途也行,可连年战事,从金朝起,就没了科举,汉人哪有读书的路。结果父母去后,家业就败了,两个姐姐嫁了外地,一个妹夫嫌他无能躲得远远的。最后连祖宅也卖了,如今有一顿没一顿的,靠着乡下有点田地租着,也不按时收租,去了就是讨点吃的,等于白送了人。你说怪不怪,就这种人还交了几个世面上的人物,不过现在也都犯了事,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他游来荡去的,只剩副清高的架子和那张不饶人的嘴巴了。” 少华认真听着,最后笑道:“这种人最讲究面子,饿死也不会弯腰的,你可知他现住哪里?” “他哪里还有什么住处,就在城东的那座城隍庙里,不过倒也清净,守着几本破书,也没人去偷。元帅,今日难得见到您,就在我这用午饭,如今您这大名使我这小店蓬荜生辉,还要好好谢您哪。” 少华摇头道:“老板过誉了,不必客气,在下还有公务,就不叨扰了。” 然后吩咐侍卫道:“就牵马走过这条街吧,免得再惊到行人,以后就是我不下命令,也不能随便惊扰到百姓,这是军中的规矩,你们应该知道的。” 侍卫们答应着,一个个小心的牵着马,随在少华的身后走着过了这条繁华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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