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彦茉的院子离卢氏的院子有些远,婆子们分了两拨,一拨将卢氏房中收来的东西全都放进了云彦茵的库房中,另一拨则跟在云彦芷身后,随她一同去云彦茉屋子里。 周妈妈仍是心下愤恨,眼圈被气的通红,她恨恨的道:“想不到,卢氏竟如此不知所谓!还妄想毒害夫人来保全三姑娘!” 云彦芷阖上双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在发现那鱼有毒的那一刻,她真的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卢氏。但如今,恨意虽然越发的强烈,她却是冷静了下来。 此事当中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何氏为何要害徐氏?就算她看徐氏不顺眼,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为何如今徐氏有了身孕,她便容不下了呢? 云彦芷默默想了想,问道:“妈妈可知为何祖母要致母亲于死地吗?” 周妈妈犹豫再三,方才斟酌着道:“姑娘可知,当年老爷为何放着好好的翰林不做,要千里迢迢的去广州吗?” 云彦芷却是一怔,问道:“为何?” 周妈妈轻叹了口气:“您回府也有半年了,想必也看的出来老夫人对二房的态度。在您一岁多的时候,老夫人的独生儿子,也就是您的大伯父突然中风去世了,后来,多亏了老英国公和老夫人的父亲何太师,咱们二老爷才能承了爵位。” 云彦芷知道她的这位大伯父,云家满门功勋,却唯独出了她大伯父那般的一个不肖子,不到十岁便学会了赌,先开始的时候还是输些小钱,后来便偷偷将家中值钱的物件拿出去变卖。 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与人在赌坊玩乐,竟是将云家所住的抱朴园给输了出去。 何氏这才知道自己的独子在做些什么,她散尽了自己的嫁妆,终究是将此事抹平了。 但当时,云家也不过只剩一层空壳子。 何氏为了能够支撑下去云家,便为云昌衡娶了天津卫徐家的女儿,也就是徐氏,为妻。 这件事算是给了她那位大伯父一个教训,从此倒也真不再碰骰子摇盅了,但他却是换了个喜好,竟是迷恋上了花柳巷子那种地方。 后来他在二十五岁中了马上风,竟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面。当时年迈的老永昌伯,也就是云彦芷的祖父,竟是被气的背过了气,没到两天便撒手人寰了。 老人家一生戎马倥偬,临了却是输在了子孙上。 按本朝的规矩,庶子是不能承爵的。但云昌衡当时已经是两榜进士,在翰林院担着编修一职。老英国公为了帮云家保住爵位,才联合了何氏的父亲何太师一同上书皇上,令云昌衡袭了爵位。 这些事云彦芷自然是知道的,但难道还和云昌衡前往广州赴任有什么联系吗? 周妈妈轻声道:“当年老夫人答应将爵位给老爷的时候,是有个前提的。 “老夫人说,夫人将来若是生出了儿子,定要过继给大房,待老爷百年之后,令这个过继的孩子袭爵,而二房则分家出去,从此与云家再无瓜葛。” 云彦芷猛的抬起头,竟然,还有这种事吗? “这个要求提的太过分,英国公夫人,也就是现在明家的太夫人看不过去,便劝了老夫人许久。后来,老夫人虽是勉强同意了,但也一直看咱们二房的人不顺眼。后来老夫人见夫人第二胎仍是女孩,便要求老爷从旁支里抱养一个孩子,还借口说夫人是商贾人家的出身,不懂得教导孩子,要让那孩子养在她膝下。” 云彦芷眉头紧蹙,何氏这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老爷能够考中进士,又怎会看不明白老夫人心中所想?当时便领着不到六岁的您去了明府拜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说动了老英国公。老英国公当时虽然生着病,却也走了关系,将老爷调到了广州。” 云彦芷心中大惊,原来父亲放弃翰林的位置,前去广州就职,竟是这样被祖母逼去的! “所以,这次咱们从广中回来,卢姨娘刚刚诊出有孕的时候,老夫人便与夫人旧事重提,说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孩,便要夫人交出这孩子,养在老夫人膝下。” “夫人自然是不愿的了,咱们二房盼男丁盼了许久,就算是个庶子,也应当让他在嫡母膝下好好教养的。老夫人大怒,那日便说了夫人许多的难听话。” 云彦芷冷笑,明知背后议论长辈乃是最不合礼数的,她却是忍不住厉声道:“所以,她怕母亲有了亲生儿子后坐大,报复她。她便想出这样歹毒的法子,要永绝后患吗!” 周妈妈亦是说到了激动处,竟是没有去阻止她:“可不是!谁能想到,老夫人竟是这般阴毒霸道!” 云彦芷只觉得血气上涌的厉害,竟是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方道:“办正事要紧,先去云彦茉的院子……祖母那里,父亲自然会处理好。” 云彦茉的反应却是极为平淡,她的园子中设着一套石桌椅,几人到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石墩上看着一卷诗集,只淡淡朝云彦芷一笑,轻声道:“二姐姐来了!” 她面色有些奇异的潮红,神色极是平静,见她们一群人来了,仍是不起身,只将手上的诗集轻轻的撂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云彦芷默默走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诗集,却是南唐李后主的一本诗选,轻声道:“李后主的诗词虽是华丽,却多是怀念故国,感伤自身身世之作。”她抬起眼睫,俯视着云彦茉,道,“三妹妹日后也要如他一般,困于一处,再看这种诗,只怕心中会更加郁结吧。” 她将那诗集收了回去,道:“姐姐奉劝你一句,还是莫要再看了。” 毕竟在失去自由的时候,一个人有的是机会品尝这些失意与孤独。 云彦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前世云彦茉害她终生困于囹圄之中,这一世,却是她亲手将云彦茉送进囚禁之处。 云彦茉却是一笑,她蜷缩着脊背,面容有些苍白,轻声笑道:“倒是多谢二姐姐提醒了。”她的头上有豆大的汗珠留了下来,再次张口,却是嘴角渗出了几丝鲜血。 那殷红的颜色将她的嘴唇染的极红,但她的眸子却亮的出奇,带着深深的恨意,整个人仿若修罗投生一般。 “不过,卢姨娘所做的那些事,我都是不知情的,只怕是没法子如你所想,乖乖的去庄子上了。” 话毕,云彦茉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嘴角有赤红的血汩汩流淌着。 周妈妈反应极快,她忙走上前去将云彦茉放平在地面上,她抬起头来看着云彦芷,急声道:“二姑娘!三姑娘大约是中了毒了!” 周妈妈带来的婆子丫鬟们都围在一旁,窃窃私语着什么。 “看!三姑娘不惜以死明志呢!” “只怕真如卢姨娘所说,她是冤枉的。” “就是就是,要不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姐怎么敢吃□□寻死呢!她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云彦芷听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议论,只觉得一阵反胃。 没想到,云彦茉竟然为了不离开云家,使出了这么恶心的招数! 她突然生出一种极为恶毒的想法。 云彦茉不是想寻死吗!那便让她得偿所愿好了! 这时,云彦茉的大丫鬟纤云突然拨开了人群,哭喊着跪倒在云彦芷面前,道:“二姑娘!姑娘服了朱砂!我们姑娘是冤枉的啊!求求您看在姐妹的面子上救救她!” 纤云跪倒在地面上,不停的磕着头,很快,她的额头便流了血,但她仍是哭喊着,不停的磕着头,哀求云彦芷。 “二姑娘!奴婢知道,牛乳能暂解朱砂之毒!求二姑娘让奴婢去寻牛乳过来!” 云彦芷顿时觉得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怜惜弱者,而现在,她和云彦茉之间,她为强,云彦茉为弱。让云彦茉这么一闹腾,如今她若是再不救云彦茉,便变成了她的过错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周妈妈道:“妈妈您快去寻大夫过来!” 周妈妈眼中亦是与她同样的厌恶,但她看得清如今的情况,便利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云彦芷拉起来仍在地上磕着头的纤云,将她的胳膊抓的死死的,指甲陷入纤云的胳膊,道:“你若是不想你主子死的话,便快去取牛乳来!” 待纤云跌跌撞撞的跑开后,云彦芷方对周围的婆子厉声道:“快!将三姑娘抬到榻上去!” 那些婆子丫鬟们方手忙脚乱的抬起云彦茉,将她抬入房内,放在了美人榻上。 纤云回来的极快,将牛乳拿了过来,见云彦茉躺在榻上,她便拿了碗往云彦茉口中灌去。 纤云的手不住的颤抖,险些将那牛乳打翻了,云彦茉的牙关紧闭着,却是怎么都灌不进去。 云彦芷见状,便捏住了云彦茉的鼻子,果不其然,云彦茉终于张开了嘴,纤云方把牛乳灌了进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妈妈便带着顾太医快步进了屋子。顾太医今日恰巧休沐,来给徐氏诊平安脉,此时正好诊完,故而周妈妈这么快便将顾太医寻了过来。 在来的路上,周妈妈便向顾太医解释清楚了云彦茉的症状,他马上从青囊中取了银针,在火上烧过后,便在云彦茉的头顶上轻轻摸索了一番,将那银针扎了进去。 接连又施了几针,云彦茉仍是双目紧闭,但明显气息平稳了许多,他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对围在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道:“去取鸡蛋的蛋清来!最少要十个!记住,只要蛋清!” 纤云听了他的吩咐,忙跑了出去。 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顾太医才将云彦茉头顶的针一一拔了出来,纤云捏着云彦茉的鼻子,将那鸡蛋清给她喂了进去。 过了一会,云彦茉嘴角便渗出黑色的污血。 纤云服侍她将那黑血尽数吐的干净了,顾太医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对一旁的云彦芷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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