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卫家二郎我以前也是见过的,斯文有礼,英俊高挑,绝不比你们书院里那些孩子差。”季氏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女儿的脸色。 崔瑾璮却是紧抿着嘴垂眸不语,也不说不,也不点头,似是没有什么意见,可也不见欢欣。 季氏越说心越沉,渐渐便停了嘴,看着女儿的样子,心中有了不太好的猜测。想了想,她身体微倾,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崔瑾璮闻言睫毛颤了颤,仍旧不语。 季氏慢慢拉回身子,又开口问道:“是沈家那位公子?”一边仔细盯着女儿的脸,又连问几句,“平都侯世子?定国公三公子?还是鹿亭侯世子?”忽然就见女儿睫毛又颤了颤。 季氏见状沉思片刻,却是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拉住女儿微微颤抖的手,她慢慢说道:“瑾璮,咱们家的家世你是知道的,能配上正四品佥都御史的嫡子,已是高攀了。娘不是不愿意为你去努力一把找鹿亭侯夫人聊一聊,但是明知道是要被打脸的事,娘自己不怕丢脸,娘是怕伤了你的脸面啊!” 说完,却是见崔瑾璮身前几滴晶莹水珠滴落,季氏叹了口气,心疼地伸手将女儿搂进了怀里。 谁知没过几日,便传出了鹿亭侯府向定国公府提亲的消息。 第二日便是鹿亭侯府花宴,而崔瑾珠却根本没去,反而带着小赵氏和她爹崔丰玻一起去了香悦山赏梅。 小赵氏早一日知道她打算时,便开始念叨着崔瑾珠不把握时机,鹿亭侯府的花宴上多见见几家主母,定是能给人留下好印象,以后指不定就能结门好亲事。她现在对她女儿已经开始了盲目自信,总觉得女儿一出门便能赢得所有人赞赏,继而嫁入豪门,走上人生巅峰。 崔瑾珠当时听了就笑倒在炕上,继而下定决心要好好带她玩一玩,好让她赶紧忘记这些可笑想法。 果真跟着女儿观了梅,赏了雪,还在山间亭子中吃了女儿亲手烤的肉,用了前一日便准备好的锅子,别说是小赵氏了,就是崔丰玻也把所有烦恼甩在了脑后,只一个劲夸女儿会安排! 他们一家人这日里是玩了个舒坦,却不知鹿亭侯府里,当沈俾文得知崔瑾珠根本没来的时候,那满心的沮丧和失落。他原本还想了好多能光明正大和她说上话的方法,绝不会跟上次一样临时还得拉着谨安想办法。 虽说上次那样的结果其实还是很美好的。。。沈俾文不知不觉想到那日的情景红了脸傻笑起来,随后却又垂下头一脸的失魂落魄。 褚良为看不下去,拉了他来灌了几杯酒还不见他高兴起来,便朝众人吆喝到:“什么诗会花宴的,无甚意思,咱要不还是去花满楼吧,那儿起码还有妓子,也省得仲芳见不得女娘便垂头丧气的!” 沈俾文闻言便用手肘狠狠拄了下他的肚子,才脱出身来大声斥道:“莽夫!说甚呢?怎能拿崔六小姐与哪些女妓放一处相提并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完还使劲踹了嘿嘿笑着躲在魏姜身后的褚良为一脚,才恨恨不平地起身要走。 魏姜见状却并未阻拦,将几位好友交给庶弟招待,便拉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杨越之匆匆跟了上去。 杨越之今日刚从京郊庄子上回来,一来便收到了魏姜的请帖,便也一起过来凑凑热闹。虽不知魏姜今日丢下客人拉他出来的古怪行径是为何,却是转头看了何清河一眼,抬抬下巴示意他留下替魏姜兜着些。毕竟这是魏家的宴席,主人家不在,一群奴婢管不着他们,就怕客人酒醉闹事。 已经起身要跟随的何清河见状便微一点头应下,转身便圆起来场子。 原来魏姜却并不是要去追沈俾文,两人出了门便上了马车,魏姜便吩咐车夫回平都侯府。 还在路上,魏姜便涨红了脸有些急迫地对杨越之道:“前几日我那继母去定国公府,开口便是要替我向褚家三小姐提亲,可她却是并未与我商量过的。。。”还没说完,便已是一脸羞惭地垂下了头。 杨越之闻言却有些失笑,对他说道:“你继母为人如何,我还能不知?要真能谈下这门亲事,她便根本不会开这个口。” 两大世家结亲,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开口,这鹿亭侯府的继夫人做事永远如此冒进且不懂得遮掩,既贪恋贤惠美名,又没有掩饰一二的手段和能力。 不过也幸好她是这样的人,魏姜才能在他的护持下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平安长大。否则他就算再有心,也是鞭长莫及。 看着同他一起相互扶持长大的竹马在他面前羞愧地不知如何说话,杨越之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对方拍了拍他的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相对于魏姜母亲早亡、父亲有跟没有一个样,还有个坏心肠的继母时不时空出手来便要整治他,反而是他这个父母双亡、祖母早逝的孤儿,过得比魏姜稍微好些。毕竟祖母过世前替他安排了诸多事宜,又将姜先生调回了京,不至于让他在三叔三婶手下讨生活。 否则他估计根本活不到今日。 这般想着,杨越之便敛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眼中泛着森森寒光。 到了平都侯府,魏姜已是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杨越之便拉着他去了他院子,也与崔瑾珠想到了一块儿去,喊人烤来肉串架起了锅子来吃。 锅子还没煮透,不速之客沈俾文却又上得门来。 见他们大冬天吃锅子,甚是欢喜地进来便往里使劲加了几大块肉,才坐下喝了杯酒道:“你们倒是会享受,反把那一群人丢在了魏家。” 杨越之笑着道:“彼此彼此。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我出门想想也是无处可去,便想回来找你们,门房倒是乖觉,跟我说了你们回了平都侯府,我便过来了。”说完支起筷子便先夹了块羊肉,蘸了酱便丢进了嘴里,吃法也甚是豪爽。 杨越之看他这吃法也觉胃口大起,便也跟着夹了块肉吃了起来,吞下一口才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去花满楼找那个花菱。” 魏姜也附和道:“要不是你最近老拉着我们说你的崔家六小姐,我也以为你迷上花菱了,天天没事就去找她。” 沈俾文喝了口酒咽下一大块肉,这才有心情说话,“我那不是。。。”他支吾一阵,才又小声说道,“那不是我看着那个花菱,有那么几分像、像那谁么。。。” “噗哈哈哈!”魏姜闻言一愣,随之便大笑出了声,伸手指着一脸羞恼的沈俾文说不出话来。 杨越之也是笑得放下了酒杯,回想那花菱的模样,似乎鼻子和眼睛部分确实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但是两个人的气势却是天差地别,他之前根本没看出来。 那崔六小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旁若如人的淡定自若,就是他对着她,都有种莫名的弱势感,在这样的对比下,常人如何能注意到那一点点的相似处呢? 从中也可窥见沈俾文对崔家小姐的那份心了。 拿这样的姑娘与花楼小姐作比,确实是对崔家小姐有些不尊重,而他还好几次为此怼过褚良为那不修口德的,也难怪沈俾文此时说不出口。 “是有那么些相似吧,”魏姜也接口道,“要不你就把她赎出来,不然放在那里也不合适。” 毕竟沈俾文并未包下花菱,平日里她还是要接客的。让她顶着这么张两三分似崔家小姐的脸去接客,别说沈俾文,就连杨越之都觉得有种古怪的别扭感。 于是他也点头道:“很是。你要是不方便安置,便交给我。”杨家的家底肯定是比沈家厚的,在京中也还有几座小院落。 沈俾文这时也停下了手,犹豫了一会儿,有些踟蹰地说道:“我是想过这件事,但是我不太适合亲自赎她出来,”说着,耳根变红了起来,“我想着过完年便和家里长辈说,让他们替我去提亲。” 如果这时传出他替花娘赎身的消息,先不说崔家长辈如何想,光是想到这消息会传入崔瑾珠耳中,他就能急到上火。他现在恨不得以前根本没出入过花楼,以后便能理直气壮对她说他也是清清白白、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 另外两人虽不懂他这点小心思,但名声这回事还是明白的。 杨越之便开口道:“那就由我来吧,正好我也替凌雪赎了身,她们俩住一起也有个伴。”想了想又问道,“要不我单独给她安排个院子,也方便你偶尔去去?” 沈俾文闻言急忙推拒道:“不不不,我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你就给她赎个身,然后她想走就让她走吧!” 魏姜想了想却是看着杨越之道:“还是我来吧,反正我不急着定亲,你这样也不好。” 杨越之知道他说的是褚曼霜的事,便对他点头微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俾文看他俩说话间便帮他解决了心头一大烦心事,立马高兴地替他们斟了酒道:“好兄弟!以后你们遇上什么事了,我也替你们两肋插刀!”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除了这类事情啊!” 两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话他还没成亲变成了妻管严。 沈俾文当日酒足饭饱满足而去时,还不忘讪笑着提醒道:“我晚点就派人送银子来啊,你们可别忘了啊!千万不能忘了啊!最好明天就去啊!” 被身后的两人齐力轰了出去。 当日从鹿亭侯府回来,崔瑾璮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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