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芮从来不是一个反应力很快的人。所以在“偷听”完萨希尔教授和莫希科之间信息量略大的对话之后，在原地默默地在头上冒出了无形的六个点。然后她拍了拍脸颊，调整了一下表情，才重新迈步往研究室门口走。 距离门口很近的时候，菲芮本来想敲门的，但一转念直接伸手去拉开门。 作为常常出入研究室的人，菲芮和萨希尔教授对着研究室的门从来不敲的。如果她敲门，不是显得她知道里面有人吗？ 就算装，也要装自然点啊。 菲芮毫无阻碍地就拉开了研究室的大门，进门就看到两个大人“相顾无言”地站在桌案前，然后同时转头看向了进门的她。 菲芮后退半步，问：“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莫希科没说话只是挑挑眉，萨希尔教授则摇摇头说道：“没有，进来吧。你之前去哪里了？” “本想出去，不过学院出不去。感觉烦闷，就在学院里逛了逛。”菲芮说完还带点小气恼地责怪萨希尔教授道，“你走之前，应该问问我需不需要开一张批条的。” “问了做什么，本来也不会批给你。”萨希尔教授揉了揉额角，拿下巴指了指莫希科，说道，“你帮我送莫希科离开吧。” 莫希科哪里用菲芮送，不过是萨希尔教授赶人的说辞罢了。所以菲芮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莫希科就耸了耸肩，自动自发地走了。 “你也回宿舍吧。”萨希尔教授对还留在研究室的菲芮说。 菲芮问：“教授不准备跟我说什么吗？” “啊，有的。”萨希尔教授拿食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好像刚想起来似的，“你的学习进度别拉下。明天开始就不要乱跑了。看完手里的书再去借中阶的药剂调和类书籍，只要作者是‘萨希尔.弗兰克林’的书就行。” “……如果我想回一趟克洛卡家呢？” “那你就不要想了。”萨希尔教授很干脆地回答。 “如果我还想询问一下您最近的发现呢？” “我这段时间每天会早出晚归的。没有任何功夫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好了，你回宿舍吧。”萨希尔教授挥一挥手，结束了与菲芮之间的对话。 菲芮向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问道：“我是不是该有点知情权？” “等你成了大人再说吧。”萨希尔教授指了指，“快走，这是我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 意料之中，在偷听之外作诚实地正面要求，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什么叫“成了大人再说吧”，说的好像接下来如果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现，不是大人的人就可以免受伤害一样。她觉得“反派势力”才不会有“他还是个孩子放过他”这样的觉悟的，毕竟反派势力就是“平等地”迫害阻碍他们的每一个人啊。 在菲芮被萨希尔教授赶回宿舍的同时，回到学生宿舍的里欧和艾克也产生了一点关于“知情权”的争论。 “你真的准备把这个告诉菲芮吗？你不觉得她少知道一点比较好？”艾克挡在想要出门的里欧面前，“你跟我说的目的难道不就是为了询问我的意见吗？我的意见表达的很清楚了，这件事就不要告诉菲芮了。” “首先，我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询问你的意见，这只是和你之间的‘情报交换’而已。第二，我和你的确在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上达成了共识，但并不意味我就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了。第三，你今天真的挺讨厌，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告诉你的。”里欧掰着指头数了三点，然后伸手拍在艾克的肩膀上，“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吗？” “那么，作为表达我的立场而不是意见。”艾克把门挡的更严实了，“你不能去。菲芮实在不适合继续卷入这件事了。” “这一点我同意你。但是我觉得她有知情权。”里欧难得地对着自己的室友露出了一点抵抗情绪，“或者说‘我们’有知情权。作为贵族且拥有实力的你，很想当然站在了如今很多大人们选择的角度上，总是意图忽略掉知情权这件事情，而以各种理由把情报把控在自己的手里。这是不对的，艾克。你要知道，知不知道和参不参与是两回事。而且，处于被动立场内的人，更应该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拜托你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好么？我只是在和你讨论这件事情知道的越多说不定就越危险，菲芮应该知道的越少越好。”艾克也难得地有点生气，“你和菲芮，都有那么一点，对于我贵族身份的敌意呢。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 “有敌意是没错，但我刚刚所说的出发点不是这个。”里欧很痛快地承认了一部分，“我只是觉得，你要是知道一件事情危险了，想要警告无法保护自己的人远离这件事，那么你应该做的事情是：告诉他这件事有多危险，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而不是把危险的事情捂起来，粉饰太平，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和平且没有危险的。” 艾克不赞同：“那你也太过理想化了。有时候说出来所引发只是不必要的恐慌罢了。” “那不过是你作为上位者或者说实力者形成的思维惯性而已。”里欧觉得，这也许就是他还有菲芮，自从新年祭事件之后只能自己调查而得不到任何指导的原因，“下位者或者弱者只要按部就班的生活和被保护就好。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人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弱者的，所有人无论实力如何，至少都要有‘凡事先靠自己’的自觉才行。这样，他们才知道自己做不到什么，从而能够远离危险按部就班的生活。” “……这是谁教给你的？” “这是一个平民母亲在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时所总结出来的简单道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最近读书读得太多太杂了，脑子里混进了什么其他人的思想主张。” 但是艾克觉得，里欧刚刚说道理的样子，好像隐约有一点菲芮认真说话时的影子。 里欧问：“所以，现在我可以去找菲芮了吗？” “我依旧认为知道太多只是增加管理的难度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已。也许你会说这是上位者的独断专行，那也无所谓。”艾克耸耸肩，“毕竟我决定跟你一起去找菲芮说这件事了。因为我觉得菲芮正好可以证明我的观点：‘即使实力不足，知道危险性之后也不会做出远离的判断’。不过拦住她一个人总比拦住克勒斯城千千万万的恐慌平民要容易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真是个典型的贵族了。”里欧给出这样一句评价，拨开了艾克阻挡在门口的身子，率先离开了宿舍。 在里欧敲响菲芮的房门之前，菲芮都在思考这样一件事情：萨希尔教授那一批的皇家魔法学院的毕业生，怎么想怎么有猫腻。 里欧当时看到的名单是：莫希科.普尔，卢卡.艾德柯西，布鲁斯.斯图尔特，崔克.斯特朗，兰.杰宁，还有罗德兰.卡特。 那么，就是一个自称是“神棍”但有可能是个预言家的莫希科，一个看起来是个“纨绔子弟”实际上行为存在矛盾的卢卡.艾德柯西，一个跑去当“流浪歌手”的贵族子弟布鲁斯，一个明明从正统魔法学院毕业却去教会就业的崔克神父，一个貌似在反派Boss那里的昔日魔法天才兰杰，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的罗德兰.卡特。 虽然说大学毕业以后，就业专业不对口，生活模式加班狗，五年之后再聚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样的人间惨剧比比皆是。但是对于皇家魔法学院这种学校来说，这种毕业生结构显然和其他毕业生“活跃于魔法界的各个角落”有很大差距。 菲芮都一种“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的莫名笃定感了。 不过，里欧和艾克的到访打断了菲芮在这条线上的思路。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菲芮还是把两个在她眼里“年龄尚小”的男孩请进房间里。里欧、艾克和菲芮三人围成三角形就地而坐，在菲芮狭小的宿舍里，讨论起里欧的新发现。 里欧开门见山地讲：“菲芮你之前想的没错，既然对于世界法则的问题早有研究，那么关于‘死灵’的事情就一定有迹可循。正好艾克也向我提供了一些他们家的‘珍藏书籍’，我发现在艾克家的藏书上面这个‘世界的法阵’又另外一种解释。” 艾克接着里欧的部分说：“我们家珍藏的这几本书是讲‘魔力和源力共鸣’的。所谓源力就是拥有的魔力源的人类之外，世界上永恒存在的一种能量源，魔法师们就称其为源力。魔法界共认的是，源力和魔力最大的不同在于，只要符合了使用的法则，任何人都可以是使用源力，但是魔力一定要是身体内具有‘魔力源’的人才能使用。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即使喝了魔力开发类的药剂也无法产生魔力的原因。” 菲芮就不准计较“两个男生已经串通起来有一阵子了”这件事，点头示意两人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介绍‘魔力和源力共鸣’的这几本书里，有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理论。当魔力和源力产生共鸣的时候，就是魔力在拨动世界法则的弦。在这个过程，能够触动精神魔法和空间魔法。”里欧说到这里，由于因学术探索而产生的兴奋，语速很快，“这个叙述太值得推敲。精神魔法和空间魔法是被魔法师们视为超高难度几乎只存在理论当中的魔法，大多数现在可以做到的精神魔法也不过是幻术那种花架子的小打小闹，空间魔法可以实现的范围就更加局限了。但是这个理论却说这种共鸣能够触动精神魔法和空间魔法，这是一种非常笃定的说法。而且不止一本书不止一个作者这样写，他们写的时候所具备的这种笃定感的来源一定是来源于实践或者亲眼所见。所以，这种‘魔力和源力共鸣’一定是有人成功过的。而且通过他们对于这种现象的描述，我觉得这种共鸣或许是‘世界法则’的另外一种体现形式。因为也有作者对于共鸣有别的消极一些称呼，比如‘打破法则的手段’或者‘利用法则的手段’这样的描述。” 艾克简单地跟菲芮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那个具现化的石门和‘死灵’是世界法则的存在形式，这种共鸣现象也是世界法则的存在形式。但是我跟里欧有不同的观点。” 菲芮先看向里欧，里欧说：“我认为这些书的叙述是可信的。也许圣骑士团的‘凭空消失’就是触动了这种‘魔力和源力的共鸣’，用空间魔法和精神魔法完全解释得通。” 艾克摇摇头，说：“我认为这虽然有真实的成分，但是，这也是惯用的手段了。‘能够掩藏真相的只有真相’这句话是我们福德曼家常说的。这些书不过是提供一种真相去掩盖另一种真相罢了。也许这种共鸣存在，但和‘死灵’的法则是不是遵循统一的出处不得而知。也就不能完全把这个理论还有之前书上的理论以及圣骑士团的失踪完全串联起来。” 菲芮听完两人的话，并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是重复道：“能够掩藏真相的只有真相……” 看菲芮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性质，没什么反应的样子。里欧和艾克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是我们几个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了。” “所以，你们两个……”菲芮打量着两个男生，“来这里主要目的还是要叫我乖乖地待着，不要不自量力就对了。” 菲芮起身，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这种庞大复杂的东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确实太遥远。放心好了，我很惜命的。”菲芮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你俩背着我应该商量了不止这点事，不过基于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就不计较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宿舍了。” 等到两个男生从菲芮的宿舍里出来，走出一段距离后，艾克问里欧：“你觉得，她把我们的劝告听进去了吗？” “听是听进去了。”里欧表示肯定，但仍然皱了眉，“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艾克附和道：“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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