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迎面冲来的赤金战甲速度太快，还没到近前，可怕的高温已经裹挟在狂风中席卷而来。　　　　这一下要是劈实了，甭管有机质还是无机质，都只有烧成碳渣的份。　　　　丹宁不想化成渣，所以她百忙中猛地一拉机头，愣是从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下躲了过去，剑风擦过战甲右翼，电磁火焰带起的高温居然把合金外甲生生燎黑了一片。　　　　她没工夫心疼自己的座驾，更没空当喘息，那要命的第二剑已经当头斩下，如果眼下有人在战甲舱外，就能听到合金巨剑挤压空气时发出的尖锐嘶叫。　　　　这一回，丹宁前后左右的退路都被封死，来人计算的路径十分精准，并且很了解帝国军的作战模式，这一剑若是劈实了，幽云第十六卫连人带战甲都得化成飞灰。　　　　丹宁死活不明白，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干嘛死咬着她不放，难不成是知道她的综合战力在幽云十六中属于水分比较大的，所以故意捡软柿子捏？　　　　有极短暂的一瞬，丹宁简直想骂娘了。　　　　“我是不是该留段遗言了？”她在监控屏幕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卷着电磁火焰的赤金长剑离她越来越近，居然还有心思分了下神，“说什么呢？总觉得在战场上交代后事太傻逼了。”　　　　她一边想，一边分毫不慢地发出两枚拦截导弹，与此同时，战甲防护罩全部张开，不管不顾地往后急退。　　　　幽云第十六卫这是拼着缺条胳膊断条腿，也好过整个人被烧成渣。　　　　不知是不是哪路大神听到了丹宁的呼唤，就在电磁火焰一股脑把战甲吞没的瞬间，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咆哮，仿佛一头看不见的巨龙横冲直撞过来，毫不留情地将赤金长剑撞飞向一边。　　　　紧接着，一个黑色身影当风扑来，两把合金巨剑交抵在一起，那一下的力道简直无法想象，就连驾驶舱里的丹宁都隐约听见了，火星像瀑布一样四下迸溅，绚丽如烟花盛典。　　　　合金重剑在难以想象的巨力下瑟瑟战栗，两台钢铁巨人互相僵持较劲，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丹宁：“荆玥将军！”　　　　她话音未落，披着黑色外甲的钢铁巨人猛地一别手腕，拼着两败俱伤将赤金长剑甩到一边，胁下的炮膛趁机支起，两发高能弹一左一右，将赤金格拉海德夹击在中间。　　　　这样近的距离，格拉海德闪避不开，也压根不打算闪避，它直接用手臂上自带的钛合金短盾挡开光能弹，并且借着炮弹的撞击之势改变飞行路径，从后兜过一个二百七十度的圈子，重剑剑尖好似跃跃欲试的毒蛇，以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探到近前。　　　　饕餮一翻手腕，反手架住了这一剑，看似轻描淡写，角度、力道、时机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像千锤百炼过无数回一样。　　　　这几下交手只在兔起鹄跃间，却惊心动魄到了极致，别说交手的两人，旁边的围观群众都看傻了眼，还没弄明白两军对阵怎么就突然成了主帅比武，手心里先攥出一把湿漉漉的凉汗。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就在这短短片刻间，战甲中的两位驾驶员已经展开数轮较量，汹涌的精神力在交叠的神经元系统里疯狂地撞击在一起，势均力敌之下，居然谁也没讨到便宜。　　　　饕餮驾驶舱里，监控屏上的数据飞速跳动，精神阈值直线上升，眼看突破一百大关，往一百二逼近。　　　　与此同时，某上将额角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下，将他脸上那副不论何时都摘不下来、像是画上去一样的笑容冲了个一干二净。　　　　两条合金纽带从驾驶舱顶垂落，固定在他的腰间。驾驶台前响起饕餮的拟人中控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主人，您现在的精神力已经接近极限值，再勉强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荆玥没什么语气地“噢”了一声，从胁下摸出一支注射器，连看都不看，直接一针刺了进去。　　　　随着药水推尽，屏幕上本已摇摇欲坠的精神阈值突然稳定下来，开始持续上升，并且一路逼近一百二十大关。　　　　“科研司研制的‘激发剂’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提高精神阈值，但由此也会造成不容忽视的副作用，”饕餮的智能中控一板一眼地说，“主人，我必须提醒您，这么做和饮鸩止渴没什么分别。”　　　　荆玥的反应是把空了的针管随手抛到一边，引擎马力陡然推到最大，饕餮战甲仿佛脱膛的炮弹，对准格拉海德冲了过去。　　　　昔日的两位帝国上将像两头彼此仇视的凶兽，恶狠狠地撕咬在一处，与此同时，排出尖刀阵型的帝国军也再次变阵，他们就如草原上的野狼群一样，听到一点风吹草动，立马化整为零，以两到三架战甲为一组，仿佛薄而锋利的军刺，突入敌阵就如以无厚入有间，专门盯着移动迟缓的魔龙战舰下口，三两下解决战斗，旋即转到下一个目标。　　　　格拉海德驾驶舱里，俾斯麦连挡两剑，到了第三剑，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让他精力急剧下降，精神阈值更是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一路下滑，摇摇欲坠地挂在了一百关口。　　　　百分之二十的精神力差距，这在生死相搏的战斗中是足以致命的。　　　　凶残的前任帝国上将、现任叛国贼有过无数次挑翻别人的经验，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挑，太阳穴上像是扎进一排细密的钉子，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懵过去。　　　　他一咬牙，强撑住意识清醒，又往自己胳膊上扎了一支提神剂，才觉得好过些。就这么一会功夫，俾斯麦一双眼睛已经赤红充血，要不是还在激战中，说不准已经提起钵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　　　　在过往半个多世纪中，帝国五星上将和雷霆军团长彼此瞧不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对于眼高于顶的前帝国上将来说，大约再没什么比被自己一贯看不入眼的小混混压着打更难以接受了。　　　　“你们看戏看够了吗！”他阴沉着一张脸，几乎要滴出水来，“再不出手，我就直接把帝国军放过去，让你们看个够！”　　　　这句话顺着通讯线路，原封不动地传入中东军的空中要塞。海市蜃楼一样庞大的堡垒中，人类警卫和智能保镖各司其职，最中央的指挥中心里，面孔酷似帝国首相的少年单手托腮，兴致盎然地仰头看着屏幕。　　　　“都说俾斯麦上将战力过人，现在看来，该说是言过其实呢，还是所谓的‘战力过人’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到了帝国首席上将跟前，就只有打回原形的份？”他大约没指望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问完了，便换了个姿势，用手掌撑着额头。　　　　这时，屏幕上传回的实时画面中，俾斯麦的处境已经危急万分——某位帝国上将平日里油腔滑调，瞧着万分的不靠谱，可真到了战场上，下手却半点不掺水分，一朝占了上风，完全是趁你病要你命，近程导弹和高能炮轮换着来，俾斯麦左支右绌之下，格拉海德的外甲被弹片划伤了好几处，杂乱的线路暴露出来，就着这个杀马特的造型，火光滋滋迸溅。　　　　“看来，俾斯麦将军的情况确实不妙啊，”他悠悠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把‘大菜’端上来吧。”　　　　直到这句话抛出来，旁边一动不动、几乎和门桩子混为一体的大司命终于动了，她接入指挥频道，用阿拉伯语吩咐了几句。　　　　两句话的工夫，屏幕中的战况又是一变。战甲饕餮突然后退一步，双手举起合金重剑，无法形容的能量在剑锋上高度聚集，高能激发的电弧像被烧着了屁股一样吱哇乱跳，猛地用力挥了出去。　　　　空气被撕开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尖利的哀鸣，可怕的能量波潮水一样推出去，所经之处，别说中东军，就连帝国自己都忙不迭地后退避让，生怕被能量波掠到一个边，成了惨遭殃及的池鱼。　　　　与此同时，帝国指挥频道里响起荆玥声嘶力竭的怒吼：“别恋战，都他妈给我撤！”　　　　帝国军是打出来的天下，追随强者成了流在骨子里的血液，在帝国军部中，除了女皇和统帅长，说话最管用的就属这位首席上将，哪怕他平时不爱管事，可一旦上了战场，他所下达的指令就是百分之百的圣旨。　　　　几乎他话音刚落，帝国军已经变了阵型，从饕餮用能量波强行打开的通道中疾掠而出，两翼重火力平推而出，如潮水般横空卷过，中东军虽然人数众多，在这支强横的战队面前就像朽烂的木头迎上倚天剑锋，被轻而易举地一层层刺穿，就像排队上来送菜似的。　　　　几个起落间，帝国军的剑锋几乎捅穿了中东武装的包围圈，没等他们重新拉起防线，已经被帝国上将用一发近程导弹轰成四下溃散的蚁群。　　　　荆玥剧烈喘息着，脖颈上暴起凌厉的青筋，血液像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冲进大脑，一时间他整张脸都因充血变得赤红，呼出的气一路飙升到沸点。　　　　智能中控尽职尽责地汇报道：“您的血压在急剧上升，脉博几乎达到每分钟一百八，要是再用激发剂，很可能因为血管爆裂猝死。”　　　　荆玥深吸两口气，勉强把怦怦乱跳的心跳摁下去，他喘息着骂道：“少他妈废话，远程联络通了吗？”　　　　“暂时还没有，中东军释放了电磁干扰，我们和总部的通讯暂时断了，”智能中控眼睛也不眨地给出了答复，随即很贴心地问，“您需要开启遗言系统吗？我可以帮您将遗言保存在中控系统里，等电磁干扰消散后再传给总部。”　　　　智能中控体贴的“服务”毫无悬念地招来某上将一通咆哮。　　　　“留他妈的遗言，没看老子都快杀出去了吗！”荆玥怒道，“你这都什么拟人中控，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饕餮一板一眼地答道：“可是据我估算，您能顺利逃出去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十七，为防万一，我觉得您还是……”　　　　他话刚说了一半，眼前的中东军呼啦一下突然散开了，一排武装飞艇大摇大摆地迎上来，几乎是把自己送到帝国军的炮口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靶子明显到闭着眼睛开火都不会打偏，可帝国军却像集体吃了哑弹一样，在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谁的炮口也没响。　　　　丹宁握着操纵杆的手微微发颤，墨鸢连抽了两口冷气：“我的老天，中东军这帮疯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荆玥脸色铁青，瞳孔缩成针尖大的一点，倒映出全息屏幕上的景象——那排武装飞艇下射出手臂粗的铁链，链条末端连着一个个巨大的救生舱，舱盖是半透明的，里面趴着一张张人脸。　　　　那些人男女老少不一，肤色人种各异，脸上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都是恐惧到极致的绝望。　　　　“这些人……是之前被俘虏的战区平民吗？”看清这些人破烂的穿着，丹宁在通讯频道里喃喃地问，“中东军是什么意思，拿这些人来威胁我们吗？”　　　　“看样子是的，”墨鸢低声道，随即，他接入指挥频道问道：“将军，咱现在怎么办？这帮人真的都是平民吗，会不会是中东军故意抛出来的诱饵？”　　　　“不无可能。”荆玥只觉得脖颈青筋突突乱跳，一颗心咣当咣当拍着胸口，恨不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他说话的语气却出奇的冷静，“不过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判断，我个人倾向于不是。”　　　　“那现在怎么办？”与此同时，丹宁也接了进来，“这些人，都是老幼妇孺……总不能把他们都击落吧？”　　　　不论真假，这些人既然以平民的身份出现在眼前，那就是“联邦人质”。要是被联邦那帮龟毛的知道，他们看见被绑架的平民，非但见死不救，还直接把人击落，铁定拼命不成。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向战甲饕餮，炮筒鳞次栉比地竖着，却始终等待着来自指挥频道的命令——数以百计的人命将由帝国上将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那句话的分量前所未有的重，此时此刻，那数千帝国军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见什么。　　　　他们同样不知道，在那个瞬间，战场上所向披靡、除了女皇就再没低过头的首席上将只觉得连脖筋带太阳穴都抽痛起来，也不知是激发剂的副作用还是被眼前要命的形势逼的。他用力摁住额角，往里倒腾了两口气，才能顺畅地发出声音：“所有人听着，更改作战任务——从现在开始，以营救人质为第一优先级。”　　　　“我知道在目前的局势下，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请诸位试想一下，倘若眼前的人是你们的朋友、亲人，甚至妻儿，你们会怎么做？你们又希望别人怎么做？”　　　　“诸位会站在这儿，穿着这身军装，是为了站在你们身后的人能平平安安的——那么现在，就请为了这些人竭尽全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