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看着高傲如孔雀一般坐上了软轿的人,她看向了马车,问道:“你那个小包袱还要吗?” 翠珠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这几日跟船上的船工和仆妇聊天,多少知道这人下了船再坐马车容易晕车,所以临下船前她特意捡了两件衣服备着,放在了小包袱里,做好了幼薇晕马车的准备。 哪曾想这准备好的衣服倒是穿在了大姑娘身上,至于那小包袱皮…… 看翠珠神色,幼薇指了指马车,“被大姐姐丢在里面了。” 翠珠是行动派,丢里面再去捡就是了,只是还没等她撩开车帘,她的胳膊就是被抓住了,回头瞧去,幼薇皱着一张小脸道:“算了不要了,我回头赔你一个。” 夏日里的味道发酵的很快,翠珠隐隐闻到了车厢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想起刚才大姑娘那一张几乎耷拉到地上的脸,“那奴婢先谢过姑娘了,我那包袱皮上有双蝶戏花的样子,到时候我给姑娘你描样。” 幼薇觉得她把自己给坑了,刺绣很熬眼睛的,而且还特别容易扎着手,她的手笨笨的一点都不灵巧,拿不稳针线的。 要不捏着鼻子把那包袱皮捡回来? 犹疑着,幼薇最近很是灵敏的鼻头微微一动,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马车,坐上了软轿。 软轿从府中大门穿过,走了有一射之地才是到了这仪门前,大概是有意让新来的主子们知道府里的情形,这软轿走的倒是不快,跟着的婆子也是一路说着,“姑娘,这就是前院了。” 五间大房很是敞亮,看着气派极了,两边是厢房和耳房,远比在宁波府的宅院大得多。 “爹爹喜欢看书,他的书房也在这边?”幼薇问了句,她之前跟着两位姐姐在书房里读书认字,明薇素来不喜,所以每每都是应付差事,还会撺掇着陈妈妈喊她离开。 知薇则不然,她上进好学,爹爹还夸赞说若是女儿家能够考状元,知薇定然能金榜题名。 至于她,倒是跟着学了不少,不过她就是学了讨爹爹开心而已,毕竟每每自己能背出那些文章时,爹爹脸上笑意便是多了几分。 至于那劳什子的文章为何这般含义,幼薇不甚明了,也不想明了。 不过爹爹的书房里倒是有不少好看的书,她当初还偷偷让人给买了话本子,藏在了书架里,这次来京城,她还特意去把自己的话本子给拿了来,藏在了翠珠收拾的衣服里面,改明儿再好好看看才是。 “辛管事特意交代了,除了前面的外书房,这边的耳房也是给老爷布置成小书房的模样,不过那书还都在后面的箱子里,怕是得过明个儿才能安置好。” 这会儿虽说不是正午头,不过六月里的骄阳也是火热,这软轿上虽是有华盖能遮挡一二骄阳,可这四周都像是有热浪似的,在这边停着看前院跟放在火架上烤没什么区别。 回话的婆子建议道:“姑娘,这会儿天气热,你又是舟车劳顿的,不如先回去休息,等下午休息好了太阳没那么足了再好好在院子里瞧瞧。” “这位妈妈说的有理,姑娘,咱们先回院子好了,我也听瑞儿说了,圣上赏赐的这处宅院大得很,姑娘的院子里都是有小花园和小厨房呢。” 翠珠到底是了解幼薇,知道这小主子喜欢什么。 果然,幼薇闻言心动,觉得自己肚子都是有些饿了,“那就先回去,等天气凉快了再来看。”她自幼体凉,便是夏日炎炎之时也很少出汗,眼下也不觉得热。 不过看翠珠还有旁边这婆子一身汗,幼薇善解人意道:“若是觉得热,这位……” “姑娘,奴婢娘家姓崔。”崔妈妈插了一句。 幼薇从善如流,“崔妈妈若是觉得热,可以想想冬日里寒风凛冽,大概会觉得好一些。” 骤然间听到这话,别说是崔妈妈,便是抬着软件的两个小厮也是身形一晃,险些把幼薇给跌下软轿,好在翠珠有先见之明扶着她。 “崔妈妈有所不知,姑娘就是爱打趣,您别放在心上。” 被翠珠瞧了一眼,幼薇有些心虚,她是真这么觉得的。她这身子自幼如此,冬日里格外怕冷,宁波府虽属江南,可到了寒冬腊月却也是冷意十足,她裹着厚厚的棉衣都觉得天寒地冻,唯独念着想着自己围坐在火炉旁才觉得好些。 “姑娘这是体贴我们这些下人。”崔妈妈笑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催促着小厮快些把人送到后院去。 后院里的夫人和姑娘们各处忙碌着,李府前院也是热火朝天地收拾,耳房里瑞儿正吩咐几个小厮把李朔平日里看得书挑选出来,然后一本本的亲手安置在书架上。 荣崧堂中,辛管事站在一旁,将这些天的事务一一禀告,“……前院的小厮和后院的粗使丫环婆子都已经采买了来,按照老爷吩咐,给二姑娘和三姑娘那边各自安排了一个管事妈妈,这两位管事妈妈原本就是在这府里做事,平日里为人处世很是本分,两位姑娘院子里也都是安置了几个丫环。二姑娘喜欢读书,所以安排的便是认得几个字机灵点的丫环,三姑娘那里则是几个本分的,是庄户人家的女儿,因为今年遭了天灾家里收成不好,家里人无奈便是将女儿送了出来。” 刚刚换了匾额的李府原本是寿康伯的府邸,只不过头些年寿康伯不知怎么的忤逆了圣上,惹得龙颜大怒,好端端的伯爷一朝便是成了庶民,这伯府也是空闲了下来。 李朔从宁波市舶司提举擢升为吏部侍郎,虽说又是回了京城,可当年他在京城的产业——外城的一处一进的院子——显然没办法再安置府上这么些人。 圣上体恤,便是把闲置的寿康伯府赏赐给了李朔,这寿康伯府距离靠近皇宫且不说,又是离吏部衙门近的很,李朔本就是京城人士,对于这一带也是熟悉的很,自然知道这是天恩浩荡,心中也是存着感激。 不过这诸多感激也得等明日里递了折子进宫谢恩时再说,如今要说的就是府里头的事情。 “你素来办事稳妥,这些我自然是放心的。” 辛管事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为老爷分忧,是老奴的福气。” 对于这个在自己面前向来都是谨小慎微的老家人,李朔也知道什么才是他想要的,“再过些时日,衍儿回来,到时候让兴儿跟在他身边当个书童好了,若是能学的一二,到时候我考一考他,成了就放他出去考考功名,若不是读书的料,想要在府里当差也行,想要去庄子里过活也可以,就随你的意思了。” 辛管事听到这话神色间颇是动容,“老爷这般为那小子考虑,是他的福分,公子才高八斗,兴儿能在公子身边伺候是他的造化。”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李朔却也没打断他。 这个老家人从自己还是祁门县县丞的时候就跟着,十多年来忠心耿耿,按理说自己该让他好生荣养才是,可刚来到京城,李朔身边得是留几个心腹家人使唤。 圣上对他莫大的信任,他必须得把差事给办好了才是,想要办好吏部的差事,首先就得后方安稳——家里头断然不能出乱子。辛管事是府里的大管家,便是曹氏也得敬重一二,所以这两年还是再辛苦些,等过两年那几个孩子都出嫁了,到时候他自然会放辛管事回家荣养,给他安排好后半生的。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有什么事交代瑞儿阿福他们去做就是。”说话间李朔站了起来,“你今天先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备好礼物和土仪,等我从宫里回来去拜访恩师和几位老大人。” 回到京城,拜访恩师还有几位老大人乃是礼节,当然同样还要拜访的那就是岳丈家,这件事得与曹氏商量,这也是李朔没去休息,反倒是去了后院的缘由。 曹氏住的荔香园里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随着曹氏从宁波府远道赶来的丫环婆子正在翻箱倒柜的布置着。 看到李朔过来,眼尖的丫环连忙去里面禀告。 正在临窗的炕上躺着的曹氏一下子就是坐起身来,“老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这一路都有些不舒坦,好不容易脚沾地,恨不得能倒下就睡,便是连亲女儿都没让过来。 可哪想到那三个丫头没来烦她,倒是李朔过了来。 “不用忙了。”李朔抬步进了来,看到坐在梳妆台前收拾的人,他摆了摆手示意丫环婆子们都推下。 曹氏有些不好意思,“老爷,怎么没先歇会儿?”她刚才这么一歇息,头发都乱了三分,眼下虽不是蓬头垢面,却也与她素日里的端庄大相径庭,这让曹氏觉得自己失了分寸,在丈夫面前没了庄重。 “有几件事要与你商量下,这不说存在心里睡不着。”李朔神色温和了些,不过这反倒是让曹氏神色中带着几分不自然,“老爷您说,什么事?”说话间,她语气已经冷淡了几分。 原因无他,李朔的这般神色曹氏是熟悉的,平日里幼薇那丫头惹祸时,他就是这般神色。 如今刚刚到京城,大事小事一堆他不管,反倒是先把那丫头挂在心上。 曹氏可真想知道,上辈子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怎么着,同样是他的女儿,怎么就对幼薇这般上心?明薇、知薇,甚至衍儿这唯一的儿子都不如这个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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