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谎

杂志啪一声掉落在地，杨达拉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死了？！”她惊恐的确认道。　　少年点点头，笃定的样子不像在玩笑。　　她二话不说，火速冲回卧室开始收拾行李，决定立马离开这鬼地方。　　少年跟进来，不明所以的问：“what's up？”　　她边收拾边抱怨：“你们到底谁在撒谎我不知道，但要想在我身上寻开心那就打错主意了。这样很好玩吗，大家又不认识，开什么玩笑，无聊。我惹不起躲得起，这房子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她粗鲁的将衣服往拉杆箱里塞，无奈这便宜货像大妈买菜用的拖车，不管怎么压也关不上。于是又用脚踩了踩，马马虎虎将箱子合上蛮横的朝外拖，谁知刚出卧室便全散落开，狼狈不堪。　　少年忙蹲下帮她拾拣，不小心碰到装有日记和胸针的那个背包，被粗暴的夺了过去。　　“别碰我的东西！”　　好心没好报，少年耸耸肩，尴尬起身。　　“你交过房租，走了……钱怎么办？”少年问。　　对啊，钱怎么办，她回过神。　　“你退我！”她朝少年伸出右手，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貌了。　　少年先是瞪大眼，而后挠挠脑勺抱歉的说：“Sorry，我妈租给你的，你该找她。”　　“你是她儿子，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No,No,No，跟我没关系……”这种逻辑显然不符合少年的处世观，伸出修长的食指猛摇，“虽说不知道你们在协议里对单方毁约是怎么约定的，但所有权利义务只能由你们双方履行，跟其他人没关系，OK？”说罢，机灵的笑笑，露出皓齿。　　“K个屁啊！”杨达拉忍不住爆粗，急得跺脚，“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所以你不能一走了之啊。”　　此刻，她已经分辨不出少年脸上的表情是真诚还是虚伪，但少年说得没错，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得把预付的房租要回来才行。交三押一总共两千四百块，要主动走了，房东可以认定她单方面毁约，到时一分不退，可就亏大了。　　她将箱子踢到墙角，气冲冲回客厅坐下。　　“不管是恶作剧还是真闹鬼，我都不会再租这房子，你妈必须把钱退我。”她扬起头冲少年嚷道，圆睁的双眼示意着不容商量的态度。　　“Of course，我绝对支持你，留下来等她当面解决。”少年却比她轻松许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不避讳。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装神弄鬼的把人唬得团团转吗？我就说嘛，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几百块租那么大个房子给我……也怪我自己贪便宜，昨天就不该住进来。”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无奈，将十指插入头发胡乱挠。　　“几百块，oh my God，美元吗？”少年听闻有些诧异，侧脸想了想，忙替自己争辩，“你也别一棍子打死一片，我是我我妈是我妈，不能一概而论。如果她真捉弄了你，应该跟你say sorry，我一贯对事不对人，肯定帮你讨公道。Calm down，看你脸都急红了，take it easy.”　　“可你妈到底跑哪儿去了，总不能让我在这儿干等着吧。”　　“等就等呗，当面把事问清楚，你也亏不了。放心，我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要不，到时我在中间帮你俩调解调解？”　　“我谢谢你全家。”　　“OK，I got it.”少爷自知没趣，打了个呵欠，“那Good luck，我先走了。”　　“你不等她？”　　“我实在太累了，必须找个酒店好好睡一觉先……哦对了，给你留个电话，她回来麻烦通知我一声。”　　“有家不住住什么酒店……”话刚说出一半，杨达拉后悔了，“随，随便吧，你们有钱爱怎么花怎么花，我不行，鹿城哪儿哪儿都贵，她不把钱退我，哪儿也去不了。”　　“你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少年看出她心软，窃喜，不等回复便将行李拖了进来，“太感谢了，那我先去洗个澡。”　　他飞快的从行李箱取出换洗用品，又熟练的从鞋柜换了拖鞋，朝浴室跑去。尽管常年不回家，但显然比杨达拉更熟悉这所房子，轻车熟路。　　杨达拉坐在客厅，听着浴室隐隐传出的水声还有欢快的口哨，觉得荒唐极了。　　这家人绝对有谁在说谎，到底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慷慨房东，还是现在唱着歌搓着膀子的留洋少年，不敢妄下结论。她一遍遍回想租房的过程、卢美铃的话，希望从中找到什么被忽视掉的线索。　　“Excuse me？Excuse me？”　　正想得入神，少年的呼喊飘进耳朵，她本想假装没听见，无奈对方不停的喊，只得不耐烦的朝浴室那边走去。　　“狗日米狗日米，停不下来了还……怎么了？”　　浴室门掩着，少年露出湿漉漉的头，调皮的请求道：“忘拿浴巾了。”　　她将浴巾递去，转身回了客厅。　　过一会儿，少年出来，只着件背心，头发慵懒的散着，锁骨下还有未擦净的水珠，比刚才的样子还显稚嫩。　　杨达拉偷瞄一眼，觉得他稚嫩得接近幼齿，帅气得无可挑剔。再从一侧玻璃墙看看自己，憔悴黯淡，缺乏朝气，即使担着二十出头的年龄也只是虚名，就算少年开口叫她阿姨，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答应的。难怪人家会质疑她叫卢美琴“阿姨”。　　“ I？”　　再回过神，少年已站到冰箱前，拿着瓶绿色玻瓶装巴黎水。　　“你家的东西，自便。”　　少年拧开瓶盖，苏打水酣畅的滋味瞬间顺喉咙抵达肠胃。他就是个大男孩，此刻本性尽显，毫不避讳坐到杨达拉身边。身体的热尽管不烫，却像一炉暗火轻轻烘烤。杨达拉下意识朝右边挪了挪，闻见少年身上散发出一股橙香。　　少年忽伸出手，正式介绍道：“我叫宋英宸，宋朝的宋，英雄的英，宸是宝盖一个星辰的辰，字典里是帝王的意思。”　　“哦。”　　“你呢？”　　面对如此自恋的介绍，杨达拉忍不住翻个白眼，伸出手碰碰便缩了回来。宋英宸的手比她还嫩，相比之下，她胳膊一端长着的分明是截枯枝。　　“杨达拉，杨白劳的杨，吴孟达的达，拖拉机的拉。”　　“你是我回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o meet you.”　　“能说一种话吗，不累啊？”　　“那国语还是英语？”　　“都不说最好。”她起身回卧室将自己的拉杆箱藏在床下，又走了出来，“我要去吃饭了，只有一把钥匙，你最好哪儿也别去，我不确定会不会给你开第二次门。”　　“我也饿了，一起吧。”宋英宸原本斜靠在沙发上，听见吃饭瞬间有了劲，蹭一下跳起，又是穿袜又是穿衣。　　“你不困了吗，不睡觉啦？”　　“洗完又不想睡了，吃永远排在睡前面。走吧，初次见面，我请客。”　　尽管不情愿，杨达拉却没拒绝，心里始终打着鼓。假设这个叫宋英宸的男孩不是卢美琴儿子，留他一人在屋里是有隐患的。卢美琴租房子自然不会放钱财在家里，但屋内到处是贵重物品，少一件坏一件，她可赔不起。　　还有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日记与胸针，尽管旁人看来分文不值，但丢了这些就等于丢了命。　　于是她决定多个心眼儿，把宋英宸看紧点，毕竟人不可貌相。　　“洋人不都AA吗，不用你请，各给各的吧。”　　就这样，宋英宸跟她一道出了樱花公寓。　　公寓出来对直走，走完一条五百米的街道，就是餐饮集中地。那里楼群小区多，但比樱花公寓矮两三个档次，当时追黑背那条街就在一侧。　　杨达拉消费有限，炒饭面条便是顿正餐，选择的全是些小店，要路边有流动摊贩就更对胃口。这会儿她选了家快餐店，一进去，直接点了最便宜的炒饭。　　宋英宸对这种小店却颇感稀奇，望着墙面密密麻麻的菜单，居然无意识的咽起口水。逼仄的空间，桌椅间距将肚子压得紧紧的，灭蚊灯时不时发出蚊蝇被电死的啪啪声响。周围食客也基本是上班族，忙碌一天，疲惫涣散，狼吞虎咽间慢慢拾掇着对自己的体恤，对城市的热情，简单餐食成了他们最有效的慰藉。　　如此烟火气的就餐环境，让这位留洋少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他陷入取舍困境，一度想把菜单上的食物尝个遍。　　“快选啊，吃什么？”杨达拉催道，收银台的店员也有些不耐烦。　　“一份黄焖鸡，一份烧腊双拼……不，八宝，外加份卤肉，一份虾丸炒蛋，一份时蔬拼盘，再要一份，一份……”　　“够了就这么多。”杨达拉阻止道，掏出现金结账，又对收银员说，“把我的炒饭改成白饭。”　　宋英宸意犹未尽，不解的看着她。　　“光你点这些就比别人三个人消费还高。”杨达拉拖长脸，家长似的训道，“哪吃得完，分着吃。”　　“分着吃？”　　宋英宸无意点了她最喜欢吃的黄焖鸡，她已经开始咽口水了。她也自然更精打细算，餐送上来便津津有味吃起来，还时不时从宋英宸碗里夹块肉走。宋英宸却不大习惯，甚至有些不适。　　“吃啊，发什么愣。”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顾自吃着，“哦对了，一共67，给我32就是了。最好现金啊，别转微信，提现有手续费。”　　“哦。”宋英宸应了声，只得学着接受这种“分享”的进餐方式。　　桌上的菜从食材来讲不算考究，但小店做得还算地道，宋英宸越吃越觉美味，特别是汁水饱满的卤肉，让他停不下筷子。　　杨达拉更不客气，左一筷右一筷夹着，渐渐地，宋英宸也放开了，两人好似开抢。　　最后一块鸡肉被她夹起，宋英宸眼巴巴瞧着，露出渴望的眼神。　　她心尖莫名其妙颤抖一下，顺从的将鸡肉放进他碗里。她从没见过这般惹人垂怜惹人纵容的眼神，那眸子仿佛带着魔力，叫人倾其所有也甘愿沦陷其间。对，就是麋鹿的眼睛。　　“你吃吧，我差不多了。”　　走出餐馆，杨达拉走在前面，宋英宸落后几步。他是学时装设计的，不断用手指围成框朝杨达拉背影比划。杨达拉猛一回头，他赶紧将手缩了回去。　　“白天来那个如果不是你小姨，是谁？”　　“什么如果，肯定不是，都跟你说我小姨早死了。”宋英宸斩钉截铁的说，同时摸摸饱涨的小腹，“人死不能复生，一定有人搞恶作剧。”　　“我觉得你就在恶作剧，整我。”　　“I swear……”宋英宸忙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说说，你小姨长什么样。”　　“小姨很漂亮，听我妈说高中那会就是校花，追她的男孩能排到校门外。她是个仗义的人，看见哪个女生被欺负，总会站出来帮忙撑腰。”他回忆道，“哦对了，她喜欢游泳，而且游得很好，拿过市里比赛的奖牌。不过又特爱美，听说长期游泳肩膀会变厚腿会变粗，渐渐的就不游了。毕业后，谈过几次恋爱都不怎么如意，最后一个男朋友对她很好，小姨还有了身孕，两人准备奉子成婚……”说到这儿，宋英宸忽然收了声。　　“然后呢？”杨达拉问。　　“我只记得这些，当时还小，很多事忘了。”宋英宸咽了口唾沫，像在隐瞒什么。　　“她的确漂亮，就算戴着墨镜也知道是个大美人。尽管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身材却保持得很好，一副有钱人模样，穿金戴银的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跟你一样……”杨达拉也开始回忆，忽然想到什么，“哦对了，她加了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