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晨起之后,阿窈又从她那个蕉叶型的砚台下面发现了一张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上面的字迹粗一条细一条,墨水淋漓,浓墨不匀,看着就不像是会写字的人调出来的,但是字迹隐约可辨。    “李氏有诈,三思而行,外逃之事,从长计议。”  阿窈仔细翻看这张纸,是她写字的废纸,墨香也是她熟悉的,至于笔锋,也瞧不出什么来,这个神秘人一切物件都是用阿窈自己的?    阿窈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看看四周,连竹影子都平添了一份凉意。  忽然外面沙沙沙响,似是有人分竹而来,真是竹林深处的方向,阿窈隔着糊的银红色的纱窗,能看见三团蒙蒙的人影在扛着一个家伙往墙根处去了。    “红豆姐姐,这块儿不平坦,这梯子不稳当,你看看,咱们换这边吧。”  “张妈,您看这儿妥当吗?”红豆把那个长形的家伙放下来,问旁边那个生人,就听着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行了行了,谢谢红豆姑娘。”    阿窈把窗子推开一条缝,这才看见那个张妈正把梯子搭在墙上,往上爬。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阿窈索性推开窗户,直接喊了一嗓子。    张妈吓了一跳,直接回身,看见是阿窈,赶忙下来:“这是阿窈姑娘不是,真像个画上的人!给姑娘请安。”  “你在干什么呢?”要换做平时,阿窈听见别人这么夸她,定然是要笑成一朵花的,这回却不是,只是看着张妈后面的梯子两眼放光。    “回姑娘,翠微堂里头的竹子每到夏天的时候都得整治一次,把这些发黄的都给剪了,才能让姑娘这里处处都好看,住着也舒心。”    张妈说话十分得人意,阿窈被捧得飘飘然,警惕心顿时少了七八分,瞅瞅左右的红豆绿豆十分碍眼:“大早上的你们俩站那干嘛?当菩萨呀?!红豆去给我打水,绿豆你去大厨房问问早饭都在哪儿呢!”    最后只剩下她和张妈两个人,便笑嘻嘻地问:“张妈,把那个梯子给我看看。”  张妈一头雾水,却也听话,直接把梯子隔着窗户给她递过来,原来是用几截竹竿子做出来的,上面已经泛黄,被磨地十分光滑,阿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问她:“这梯子那么大,平时你都是放在哪里的?”    “您别看着大,其实呀,这里是能抽出来的,您看,这回头收好了,只有平时的一半大小,就放在花房旁边,正正好好。”张妈给她啪地一声把上面的那一截抽回去,果然十分小巧。  “花房?花房在哪呢?”阿窈问她。    “就在西角门旁边呢!”张妈十分热情地给她指出了出路。  红豆和绿豆躲在竹林后头,悄悄握着嘴笑。    阿窈反复思索着今早这封信中透漏的信息,李姓大约就是指这个李大爷,现在这个套已经很明显了,这个人无疑知道她已经明了了杜宛和林妈妈都不能信,然而李大爷的消息又是哪里不对的呢?  正好这时,红豆来回她:姑娘,素素姑娘遣了梅香送了一本琴谱,说是姑娘上次提过的,请姑娘好生学学,万不可耽误了好琴。”    “就她配使这个琴?打出去,就说我不要!”阿窈很不耐烦。  “姑娘又说傻话了,怎好赶客人出去呢??我已经将这本书拿来了,姑娘看看。”  红豆已经检查过了这本琴谱,没发现什么不对,才过来。    阿窈接过来,草草翻了一遍,看着后面随意圈了一个字,是个三字,心里大约就明白了,直接扔到了一边:“找个火炉子给我烧了,看着就心烦!”    红豆应了,直接丢进了火盆里,阿窈看着火舌将它一舔,就化为灰烬,暗自琢磨。  当初阿窈与江素素约定,若是李大爷又要买人,且性情残暴,则为一,若是要买人,却脾气不似红豆所说,则为二,若两者都不是,则为三。只因红豆二人看阿窈着实很紧,所以用纸笔传书太明显,要是使丫鬟传话,又容易走漏口风,至于江素素,他们之前没有交集,能来一次还有借口,来两次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因此就把问答题改成了选择题。    所以现在两边的信息一合起来,就已经很明白了,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而且杜宛可能还做了瞒着林妈妈的计划,如果这个属实,她就能反戈一击,把杜宛除掉,而不是每每被动,坐在这里等着她来宰杀。    “你!滚滚!你干什么?!”门外传来红豆的惊叫声,原来是杨岑糊了一身的泥巴,使劲去扑红豆。    他最近脾气十分古怪,动不动就生气,有时候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的小窝里,有的时候就发起疯来,逮着红豆或者绿豆就是一顿怼,两人见他都是绕着道走。    “滚滚?你们俩赶紧去给他洗洗!”  杨岑抬头看看站在帘子边的阿窈,心情更差了,他这两天好不容易偷偷写出了两封信,但是阿窈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第一次恨自己不会说话,阿窈不去问他,两人根本没法交流,偏生这个阿窈,最近根本不问他的意见!    杨岑更加生气,干脆往池子里一跳,溅了红豆一身水。    趁着一阵忙乱的功夫,阿窈趁机溜达到了西墙那边,这一带较为荒凉,假山石子很多,通着一片湖,旁边是花房,阿窈特意溜达到花房那里,早上的竹梯子就明晃晃地放在花圃旁边,像是要勾得人过去拿一样。    阿窈假装没有发现后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向左拐,直接进了林子,这里的围墙果然低矮了一些,阿窈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这堵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阿窈静心等了两天,中间杜宛又来了两次,将李大爷的故事又添些油加些醋说得仿佛是地狱里的阎罗爷一般。    到了晚上,红豆就红着脸来告假了。  “我服侍姑娘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求过什么,今天求姑娘能准我半天假。”  “为什么要告假?什么时候?”阿窈一反常态没有拧着眉毛发火,反倒是慢声细气地问她。    “我家里就一个哥哥,这两天要娶嫂子,家里就我妈一个人,想让我回去搭把手,就是下月初一。”    阿窈掐指算了算日子,喜上眉梢:“行!我多给你半天假,你呆满一天也使得。”  红豆慌得摆手:“不用不用,哪里敢耽误姑娘功夫,我只去半天,帮着我妈迎了嫂子进门就行了!”    阿窈颇有些遗憾地叹口气,从盒子里排出十文钱来:“这是给你哥哥嫂子的钱,好歹我也是你主子,也该赏一赏你。”  红豆捏着十文大钱,毕恭毕敬:“谢谢姑娘的好意,红豆回去跟爹娘说,他们肯定也要感念主子的。”    “回去放心吃酒,晚点回来不打紧,第二天早上再回也行。”阿窈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像个主子。    “是。”红豆悄悄抬眼,见阿窈笑得像只小狐狸,自己也笑眯了眼 —饵料已经撒好,鱼儿已经上钩。  “妈妈,大约已经能确定了,那个陈窈正收拾着东西,后天初一就要走了!”杜宛垂手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    林妈妈躺在摇椅上,一前一后慢慢摇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杜宛也不敢接话,静了半晌,她忽然张开眼睛,慢慢地说:“下月初一晚上,你打听得真是仔细啊!”    “那个阿窈,就这么蠢?连几月几日几时都和你说了?”  杜宛勉强笑道:“她哪里会告诉我?是红豆回话说,那天她恰好要回家,陈窈八成会挑那天动手。”    “红豆就正正好好要挑那一天回去?”林妈妈森森看着她。  “红豆家里要娶亲,因此要回去。”杜宛强装淡定。    林妈妈看了她半天,又躺回去闭上眼睛,她自然知道杜宛使了心思,用红豆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子。但是若只是这点事,她倒还放心,毕竟,谁都有点小心思,只要能为她所用,被她牢牢控在手心里,就行。    而她,现在要能看清楚的是那个阿窈的打算。  “也罢了!你既然说得这么清楚,我就看看,那个蠢丫头,到底要怎么逃出去!”    所有人的棋都已经布到了最后一句,身在其外的人看着漏洞百出,身在其中的人却因着自身关系,迷障在里面。    越到最后的时刻,反倒越加风平浪静,阿窈又偷偷去了一次西墙那边,就没了动静,红豆还唯恐她改了主意,晚上悄悄盯着,直到看着阿窈一点点把自己的散碎银子,金钗银钗镯子都悄悄地打了包,塞到枕头底下,才放心过去。    “姑娘,我先回家了!”红豆长长的睫毛扑闪出一片阴影。    “你去吧,晚点回来,不用担心我这边。”阿窈笑嘻嘻地,彷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红豆嘱咐绿豆,给她打眼色:“你仔细些,别一个劲地憨玩憨睡的。”    “姐姐放心。”绿豆机灵地帮她拿东西,两人走到门外嘀嘀咕咕,阿窈看着他们俩,眼中意味未明。    陪你们演了这么久的戏,也该我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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