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败由己

一路上，小心的避开守夜得府卫，周大夫跟着沈夕昭和杏香来到梧桐苑，他一直都在猜测沈夕昭半夜里冒这么大的险来找他是什么原因，直到他走进了东厢房，看着躺在床上的杜姨娘，才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大夫能猜到沈夕昭的目的并不奇怪，因为出门的时候，沈夕昭就告诉他让他带上诊箱。而杜姨娘体弱多病在沈府里又是出了名的，自从沈老爷不久前接了一单大生意，离开家后，沈夫人就对杜姨娘动手了，下令将杜姨娘禁了足。　　　　周大夫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他甚至有些好奇，在有人看管的情况下，沈夕昭和她的小丫头是怎么从梧桐苑跑出来的。　　　　杜姨娘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枕头上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夕昭扶着杜姨娘，吩咐杏柔拿了一个新枕头，将枕头换好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下：“姨娘，你醒醒，我把周大夫请来了，你会没事的，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杜姨娘毫无反应的躺着，沈夕昭的心沉了下去。　　　　杏柔捂住了嘴巴，轻轻的啜泣。　　　　沈夕昭转过头，看着周大夫，冷声道：“你一定要好好帮她治病，如果让我发现你耍花招，我就把你的秘密揭露出来，到时候，不仅是孙姨娘和五哥哥，你也绝对不会好过！”　　　　周大夫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周某尽力而为。”他将手指搭在杜姨娘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周大夫拿开了手，将杜姨娘的胳膊轻轻地放了回去。　　　　“杜姨娘是不是昨天就开始出现吐血的症状了？依我看，她恐怕不是今天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杏柔吸了吸鼻子，回答道：“姨娘她的确昨天就吐血了，不过当时并没有这么严重，奴婢试着去求刘婆婆，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帮我们开门，后来六小姐和姨娘说了一会儿话，姨娘看上去精神多了，我们就以为姨娘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我们根本就出不去，就是想帮姨娘看病也没有办法。今天姨娘突然就吐了好多血，六小姐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带着奴婢出去请您。　　　　周大夫，您医者仁心，慈悲为怀，奴婢求求你，千万要救救我家姨娘。”杏柔哭诉着，简直是将周大夫当成了杜姨娘的救命稻草，为了讨好他，甚至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知道他是个人品卑劣的家伙，却硬是把他夸成了一朵花。　　　　沈夕昭将杏柔拉到自己身边，冷冷的看着周大夫：“别以为我现在有求于你，就在这里磨磨蹭蹭，快说，我姨娘的病你究竟能不能治好？”　　　　周大夫叹了口气：“唉，杜姨娘久病不愈，中气下陷，面色萎黄，手足厥冷，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妙啊，如果早一点治疗，我还有五成把握能把她治好，现在，任凭在下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有三分把握了。”　　　　沈夕昭原本就知道杜姨娘的病恐怕不好治，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个接触到的人，就是杜姨娘，杜姨娘虽然脾气骄纵，任性又暴躁，对待她这个女儿却是真的好。　　　　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大多数都是把孩子交给奶娘或丫头来带的，杜姨娘却总是把沈夕昭带在身边，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虽然沈夕昭都是装的，杜姨娘却总是耐心的教导着她。　　　　杜姨娘的脾气一向暴躁冲动，却仿佛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留给了沈夕昭，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句子，每当沈夕昭顺利的讲出完整的词句，就高兴地合不拢嘴。　　　　杜姨娘把一长串话讲给一岁的婴儿听实在是白费功夫，沈夕昭要是个真正的小婴儿，按杜姨娘的教法，绝对是什么也学不会的，她虽然总是在心里吐槽，却也被杜姨娘慈爱的眼神和语气感动着。　　　　学琴，习字，背诗，做女红......杜姨娘把她所有会的东西都倾囊相授，她耐心的教导沈夕昭的样子仿若昨日，如今，却行销骨瘦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沈夕昭鼻尖酸涩，将眼泪逼了回去，看着周大夫，一字一句道：“你不用说那么多，我要你倾尽全力把她治好，天一亮，我跑出去的事情就会被发现，沈夫人绝对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到时候，如果我被关起来了，就不能照顾姨娘了。　　　　我要你偷偷的给姨娘治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既然能和孙姨娘生了五少爷还没被人发现，想来是有点能力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绝对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周大夫看着沈夕昭，突然道：“你并没有提前写什么信，对不对”他有几分懊恼：“杜姨娘病的突然，你哪里会有时间写什么信？”　　　　　　沈夕昭点了点头：“没错，可是现在我们已经不在你的院子里了，你想要不露痕迹的杀人灭口，恐怕不容易，更何况，被发现和孙姨娘有私情，你只会被赶出去，了不起也就是被打一顿再赶出去，杀了沈府的小姐，你可就得偿命了，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这么做划不划算。”　　　　周大夫看着沈夕昭，觉得有点无奈：“唉，算了，我周某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六小姐，你放心吧，我会尽力医治杜姨娘的，天快亮了，我先帮杜姨娘施针，稳定一下她的病情，就得先回去了，不然，被别人发现我在这里，我就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了。　　　　沈夕昭点了点头，不欲再和周大夫说些什么，她能感觉到，周大夫曾经在刚刚被揭穿秘密的时候，冲动之下，的确是对她和杏柔动了杀心的，但是现在是在梧桐苑，人生地不熟，在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善后的情况下，他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周大夫从诊箱里取出银针，帮杜姨娘通了通堵塞的血脉，施完针后，杜姨娘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顺畅。　　　　月色迷蒙，除了虫鸣声，整个院子都安静极了。　　　　周大夫收拾好东西，走出梧桐苑的时候，沈夕昭叫住了他：“周大夫，姨娘的病就拜托你了，虽然我刚才的确是没有写信，不过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却是足够了。”　　　　周大夫脚步一顿，沈夕昭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情绪，他却不得不打消了心中盘算的小心思。只因为，他赌不起。　　　　沈夕昭坐在杜姨娘的床边，拿帕子轻轻地帮杜姨娘擦去嘴角的血渍，她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温柔，不管杜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沈夕昭，她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好母亲，沈夕昭只是个普通人，上一世死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十九岁。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迷茫又不安，是杜姨娘的倾心照顾，让她从恐慌中慢慢走了出来。一个人突然横死，心理阴影哪里能那么快就消失，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简直都是狗屁，沈夕昭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前世，她有父有母，学业有成，年纪轻轻无忧无虑，突然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一切都是未知的，什么都要重新适应，她还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婴儿，巨大的落差感让沈夕昭无所适从。　　　　沈夕昭轻轻地摸了摸杜姨娘的额头，轻声道：“妈妈，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第二个妈妈，你一定要好起来，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管他什么沈夫人，管他什么沈老爷，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我们是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　　　　妈妈，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我带你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做点小生意，我们想去哪里玩就去那里玩，我一定会想办法努力赚钱，给您买许多漂亮的首饰，还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那个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叫您姨娘，他们都得叫您杜夫人，叫我沈老板......”　　　　院门口传来噪杂的吵闹声，杏柔推开门跑了进来，她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的是神色：“小姐，不好了，沈夫人身边的窦婆婆带着许多人闯进来了，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我们怎么办啊？”　　　　沈夕昭细心地帮杜姨娘掖了掖被角，站了起来。　　　　“没事，总会来的，杏柔，你躲在房间里别出来，我出去会会他们。”沈夕昭勾起嘴角，语气中有些自嘲：“我好歹还算是个沈府的小姐，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