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有了保命利器,秀竹果然镇定许多。意识到自己还攥着长安的手,她脸一红,心里发窘,却不敢轻易放开。    这女人看着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却非常靠谱,在她身后很有安全感。    不过,转念想到素日对她的无理行径,秀竹又心虚的后怕起来。    ——陆长安,她不会耿耿于怀,一直记恨着自己,趁这机会报复回来吧……?    没发觉她的小心思,长安紧盯着面前的饿死鬼,眉头微蹙,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看她腹大如山,咽如针细,当属饿鬼道中的针咽鬼。此类饿鬼以无福德,不得食故,是全饿鬼,可谓大凶,遇之必有灾祸。    且不说她出门之前没预料到有此经历,身上什么也没带,单论这饿鬼居然被困此处百年不得出,就很蹊跷。她若贸贸然将之伤害,恐怕不大好。    就算要灭她,也该问问娘娘庙的长老们再说。    打定主意后,她从袖中摸出两个装有五谷杂粮的小袋子:“这是护身符,莫怕,闭着眼睛往前走就是。”说着,一左一右系在她腰间。    民以食为天,五谷乃食之精华,自来就能驱邪镇宅。它在风水中是非常重的——此重非彼重,并不是说它的重量有多沉,而是指它能坠住人的魂魄,达到镇魂之效。    “你说的那条秘密通道在哪儿?”    “就在前面,石桌并四个小石墩,看到了吗?其中一个石墩是中空的,里面藏着条路。”    ——这么隐蔽?    黛眉微挑,长安果然望到了她口中的石桌石凳。而这饿鬼恰恰就挡在中间,乍一看,好像要阻止她们继续前进似的。    若有所思的扯扯嘴角,她拉起闭着眼睛的秀竹,又掏出几个小袋子,心思放空,边撒五谷边往前走。    这只饿鬼怨气深重,此等小手段压根伤不到她。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坠住秀竹的魂魄,以免她如林巧娘般被外邪侵入,拖她后腿。    至于长安自己,她有家族嫡传的护身之宝,自然不惧鬼祟。    两个人闷声不吭,俱都快步往前走,结果直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腿都酸了,抬头一看,那石桌石凳却仍在不远处,直线距离一点没变。    “前庭……有这么大吗?”同样察觉了不对,秀竹低低询问,语气有些不安:“我记得上次不到百步就到了……不过,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凝眸看着不远处静静矗立的石凳,长安面沉如水。此时阴阳已经平稳,那饿鬼也隐去不见了,但她有感觉,她就在这四周恶意满满的盯着她们。    ——鬼打墙吗?    呵。    沉心静气,双目微阖,她骈指为剑立于胸前:“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中指一点眉心,拂过双眼,灵台立刻清明,所有迷障瞬时全消。轻微的爆破声后,阴风卷地,幽幽飘在侧旁的饿死鬼遁走他处,森冷的感觉也没有了。    但长安知道,她只是躲开逃了。她念的净心神咒只能护身清心,并无诛邪之威力,顶多就让她两个堪破困局,顺利到达目的地。    伸臂一抖衣袖,她甩开秀竹,“行了,睁眼吧。”    “……啊?”    慢半拍的掀开眼皮,秀竹警惕的左右张望。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仍然乌突突灰蒙蒙的,可她却感到她们头顶的阳光格外明亮,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乱跳的胸口也慢慢安定下来。    刚刚一切的非常经历,仿佛都是她的臆想。毫无痕迹。    她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松弛下来。    不同于她的放松,长安却眉头紧皱,表情有些不豫。她觉得整个人都沉甸甸的,满身除不去的晦气。    与这凶物面对面,不消说,未来三个月内必然运势低迷,即便安分的待在店里,只怕也有祸从天降。    ——最近可真是倒霉!    “呶,仙师,入口就在这儿。”    快走两步用力旋开空心的石墩子,秀竹的神色很是谄媚:“这里面像是个洞,有些窄,您身量高,怕是要稍微弯些腰……”    懒得细究她的态度,长安过去探头一望,只见石墩下的密道黑洞洞的,边上架着条梯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也不知还能不能禁得住人。    所幸,这坑深不到两米,便是真摔了,也不会受太重的伤。    她又仔细观察了石墩。很简陋的机关术,胜在布置出奇,加之此处人迹罕至,这才没被发现。    也或者,这里的和尚们早发现了,只是没有张扬。    “你们小姐就是从这儿下去?”    “是啊!”秀竹知无不言:“我头次发现的时候怕得要命呢!还好那次程公子陪着,他先去探路的……”    觑到长安不善的面色,她知趣的闭了嘴。好像,陆仙师不太喜欢小姐和程公子在一起……    可是,好奇怪啊,最开始撮合他们的不也是她吗?    垂眸沉吟片刻,长安叹口气,任命的束起衣袖,当先爬了下去。秀竹见此利索的跟上,顺便还带上了石墩。    沉重的石块摩擦声后,“砰”的一下,入口堵住了。    密道里霎时黑暗一片。    摸索着踩上实地,长安揉了揉鼻子。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空气中满是混着腐臭的土壤腥气,仿佛自己身处的不是地下通道,而是某种巨兽的柔软肚腹。    嫌弃的挡住口鼻,她挑了个散着微光的方向,不想刚一倾身就撞了头,细小的碎石硌得她脑门儿生疼。    “仙师仔细,这里有些矮,您要弯着身体。”后来的秀竹也踩到实地,两个人肢体相触,立刻就有些挤:“是那条嵌着夜明珠的路,您看到了吗?”    “看到了。”揉着额头抽抽眼角,长安猫腰往前走,神色很是麻木。    修这密道的真是天才,零零散散在土壁中埋了许多夜明珠。完全漆黑的闷热环境里,这些夜明珠大大小小,有的是黄绿色,有的是淡蓝色,简直就如飘浮的鬼火一样,胆子小些的话,看到这诡异的情景就先吓瘫了。    她明显听到身后秀竹的呼吸又重了起来。    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冷不防地上凸起个什么绊她一下,要不是眼疾手快撑住土壁,她恐怕就要跌个狗啃泥了。    “仙师小心!”秀竹想要上前扶她,无奈这里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过,她没法去献殷勤:“路面有些不平,您千万要注意。”    抿着嘴唇暗骂一句,长安弯身捡起了刚刚绊到自己的东西。蓝森森的幽暗光线下,它惨白惨白的,有一半还被她踩碎了,看着不像石头,倒像截风化的长树枝。    等等,好像也不是……    扶着墙壁把它举到夜明珠前细细观察,谁料一不小心戳到顶壁,这东西“咔嚓”一声折断一大截,长安手里一下只剩了一小块。    她清楚的看到,无数细微的浅色粉末从断裂处飘飘悠悠飞到空气里,鼻下立刻痒痒的,像是着了灰,想打喷嚏。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动,秀竹好奇的探探脑袋:“仙师,您发现什么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    随手把它塞进衣袖,长安浑身更难受了。虽然她不怕污秽,但谁也不愿意呆在死过人的晦气地方,走着一条不见阳光也不知出口还有多远的路。    她已经分辨出来了,这是人的某部分骨头,只是不知在此搁置了多久,原主的肉身早已腐烂,连骨头都酥脆起来——就像放久了的点心一样,一掰直掉渣。    这鬼地方,也亏江明心找得到。    结合娘娘庙里奇怪的荒宅,长安心中有了些猜测。    大概很久之前,谁被困在这儿,年复一年,终于挖通了一条地道。趁人不备时,他钻进地道想要逃生,结果不知为何,却死在中途,尸骨全烂了……    “仙师,前面就是。”    不待她想清楚,秀竹已经拍着手欢呼起来。    前方有团模糊的亮光,周身明显有风流动。长安深吸口气,走过一段上坡后,终于从密道里钻了出来。    眼前骤然大亮,她抬袖挡了挡脸,适应光线后,才发现触目所及遍植花树,地上缤纷的落英毯子一样,铺了厚厚的一层。    居然真的到了湖对岸的花树林。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惊愕的女声蓦然响起,长安扭头扬眉,就见一个华服贵女正瞪着大眼见了鬼一样的盯着自己。    她穿着琵琶襟上衣,下配百褶如意裙,挽着朝云近香髻,眉细眼长,面如满月,虽不如何美艳,可却极有风情。只那么安静的站着,便显出一派从容温和的大家气度,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    “小姐!”    秀竹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几步奔过去,眼圈微红,不等人问,就噼里啪啦说起了荒宅的骇人经历。    对着地面“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土腥气,长安不停掸着衣袖,瞧着她的目光又冷又沉    江家小姐,故弄玄虚、命运成迷的江明心——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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