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我觉得你不如先跟你哥哥说说。”薛凝嫣却道,“你哥哥得圣上器重,这些年又跟在你祖父身边,对京中事情要了解些。世子世子妃离京这么些年……”薛凝嫣没再说下去,“就这个奇怪的女子这件事,还是先跟你哥哥说比较好。” 宁宛想了想,似乎确是如此。娘亲于后宅之内尚力不从心,如今再给她添别的事,好像有些不好。而父亲呢,自打回了京城,面都见不上几次。 想到此,宁宛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的一品居,一个少年站在窗前,正看着对面楼外青山断掉的半截围栏出神。 “我说你不是挺沉得住气的嘛,怎么刚刚还想直接飞出去救人啊?幸亏本少爷反应快,及时拉住你,不然和宁王撞一块,看你怎么办。”苏子扬端起茶杯,霎是风流地来了一口。 “饮茶饮成酒的,你也是独一份。”元方睿在一旁说道。 “事有蹊跷。”一直沉默的燕凌远忽然出了声。 “肯定啊,摆明了朝宁王来的。才一回京就碰见这事,也不知道这表面的安宁,能不能维持到我考科举那年啊。”苏子扬感叹道。 “你考科举和这事有什么关系?”薛慕舟问道。 “贤弟你这就不懂了吧,这科举呢,要在安定日子里考,才好扬名立万,这要是到时候几方势力争来争去,这考了,也逃不了卷进浑水里的命运啊。”苏子扬似饱经沧桑般,朝着薛慕舟说道。 “围栏断得太蹊跷,我去看过再下定论吧。”燕凌远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你又要半夜翻墙啊。啧啧啧,有功夫就是好啊,想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出门。”苏子扬在摇着头说道,“哎,哎你怎么走了啊?” “你废话太多,找个清净地。”燕凌远留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喂燕凌远,就你话少,你厉害!”苏子扬大叫一声,后面的话却忽然低下来,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苏大哥这是?”薛慕舟悄悄地问元方睿。 “他啊,自知打不过凌远,不敢说话了呗。”元方睿笑着道。 夜幕缓缓降临,热闹了一天的朔京城渐渐归于安静,而今日,皇宫中却仍热闹非凡。 至和帝摆下了接风宴,为自己的二儿子接风洗尘。 因是家宴,故而只有至和帝、建德皇后及几位妃子、几位王爷、如意公主并恒亲王府诸位主子在。 说来也怪,众臣揣测生意,道圣上并不喜欢这个二皇子宁王,然而每年宁王回来,至和帝总要摆宴席,请了自己的弟弟家来,摆个寻常人家说的团圆宴。 宁宛便是在这种境况下,第二次见到宁王殿下,不过这次,也一起见到了宁王妃。 宁王妃姓杨,闺名舒怡,人如其名。宁宛初见,便觉得这位宁王妃正像她的名字一样,让人感到舒服。她脸上一直挂着笑,不是建德皇后那样无可挑剔的笑,而是真的温柔的微笑。 那时候宁宛想的是,能娶到这样一位王妃,想必也是极幸福的吧。 “启渊路上可还顺利?”至和帝先开口问道。 “承蒙父皇福泽,启渊一路安稳。”宁王恭恭敬敬地答道,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也听不出有何情绪。 看来外界传闻宁王与圣上不和,是真的,宁宛想到。只是看圣上,似乎没有那么厌恶宁王殿下啊。 “那就好。”至和帝笑了笑,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又接着道:“临江今春境况可好?” “回父皇,夏季汛期还未到,如今一切都是按序进行,未有差池。”宁王答道。 “好啊好啊。”至和帝似乎很高兴,笑着赞道。 宁王也没有显露出什么心绪,只是跟着笑了笑,又饮了口酒。 “父皇,今日二弟回来,实是令人高兴。儿臣前几日得了一奇女子,乐舞乃是一绝,不知可否令她前来一舞助兴?”这时,大皇子齐王元启檀突然开口说道。 “哦?什么奇女子?可比孙昭仪跳得还好?”至和帝却问道。 孙昭仪乃是至和帝后宫一位昭仪,名唤孙芳媛,当年便是一舞动京城,被纳入后宫。 元启檀心中猛地一跳。皇帝这是在试探他! 若是他此时将这个女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超过了孙昭仪,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一半,可是这个女子定会被送进后宫,这与他本意就相差千里了。可若是比不过孙昭仪,那他的目的还能达到吗? “父皇说笑了,不过是个有些才华的普通女子,哪里能同昭仪娘娘相比。”这时齐王妃陆曼悠开口说道。 至和帝看着齐王妃,笑了笑道:“有些才华?那就令他上来,看看有何才华。” 陆曼悠微微一笑,看了一旁的齐王一眼,元启檀令随身侍从去将那位女子叫上来。 宁王则看了这位大哥一眼,又望向至和帝,眉头轻皱。 不多时,便有乐师鱼贯而入,位列开来。笙歌起,几位伴舞的女子摆出了花开的造型,而齐王说得那位女子,着了大红色的舞衣,在当中背身而立。 有春日的夜风从外面吹来,衣袂翻飞间,只见她随着乐声缓缓转身。 看清她的容貌的一瞬间,宁宛忽感觉到一阵凉意自背后而来。 这位女子,正是白天将她意外推下楼外青山的那个奇怪的女子! 宁宛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她那时衣着那样朴素,怎么会又出现在皇宫里?齐王殿下叫她上殿,难道她认识齐王殿下?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冲进了宁宛的脑海,她现在只后悔为何没有一回去就将那时的事说给哥哥听。 那个女子的舞蹈还在继续,如齐王所言,她的舞蹈确实令人惊艳。妖艳却不媚俗,秾丽却又超脱。 而宁宛已全然注意不到这舞姿了,她脑子里,全是白日里那个女子怨恨的神情和她此时化着浓重妆容的俏脸。两相重合,多了一种浓浓的不真实的感觉。 一曲舞闭,在座的贵人们都鼓起了掌。宁宛却仍愣在那里,她现在脑子里乱乱的,还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偏生此时在殿上,她无处可说,只能生生忍着。 只见那位女子大大方方跪在当中行了礼道:“民女沈湄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起来吧。”至和帝看似对方才的表演很是满意,“你叫沈湄?是何字?” “回圣上,乃是《诗经》中‘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一句。” “哈哈哈,好一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福临盛,赏。”至和帝高兴了,便要发赏。 沈湄拜谢过至和帝,便垂着首退了出去,转身时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宁王殿下。他仍是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喝着酒,一旁的宁王妃贴心地为他又斟了一杯。 沈湄袖中紧紧握着拳,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疼痛,她才没有一时冲动冲上去。 宁宛自始至终一直直直盯着这个沈湄,见她出去,仍未曾从自己的思绪中缓回来,直到有一个女声,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仍在殿中。 “元四小姐当真是贵女,圣上都邀众人举杯了,仍坐着不动呢。”说话的是三皇子淳王的王妃柳雪。 才刚说完,便见圣上极为严厉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自知失言,垂了头。 不过这句话可是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宁宛身上了。 三夫人王氏也正想这么说呢,奈何她身份不够,贸然出口定只能惹祸上身,谁料淳王妃竟说了呢,王氏都恨不得起来鼓鼓掌了。 宁宛才刚从自己的思路里出来,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说话的淳王妃。猛见众人都举着杯,唯她自己愣在那里,脸上便烧了起来。只顾着想自己脑子里的事,忘记听圣上的话了,如今这样该怎么办才好? “四妹妹,怎么呢?”坐在宁宛旁边隔了一个位置的宁如开口提醒道,可偏生她声音不大不小,碰巧让殿里的人都听见,算是坐实了宁宛在殿上失礼之事。 御前失仪,可大可小,全凭皇帝意思,可如今圣上并未说话,故而众人都是各怀心思。 “元宁宛!你是不是跟你娘一样不知谢罪认错为何物?”突然,恒亲王妃林氏一声厉声责问,惊得众人都是一愣。 薛梓沁也一时未反应过来。她也没想到王妃竟然在殿前就责问起来了。 宁宛更是惊了一跳,慌忙起来跪下道:“臣女自知失仪,但凭圣上处置。” 而她心里,则存着更深的疑惑。和她娘一样不知谢罪认错为何物?娘亲犯过错吗? 建德皇后看足了戏,这才张口道:“弟妹也太过紧张了,不过是个孩子,圣上不会怪罪的。” 王妃林氏似乎十分生气,看见恒亲王冷着脸看着她,这才将视线扭到一边。 至和帝仍沉默着,殿中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来。 “父皇莫要生气,儿臣瞧着,元四小姐许是白天受了惊吓,精神不大好,当不是对父皇不敬。”宁王妃杨舒怡开口道,声音轻轻柔柔,确实让人舒服。 “受了惊吓?什么惊吓?”至和帝问道。 “京城里都说元四小姐今日从楼外青山二层小楼上摔了下来,幸而宁王殿下路过,出手相救,才未曾受伤。”福临盛上前说道,“奴才瞧着圣上今日因宁王殿下回来忙碌,故而才未得机会禀报。” “可有此事?”至和帝看向宁王元启渊。 “回禀父皇,确有此事。”宁王回话道,“儿臣经过楼外青山时,忽然见到二层小楼上有人跌了下来,便出手相救,后来才知是四侄女。” “那宛儿可曾伤着哪了?这楼外青山那么大的酒楼,怎么会跌下人呢?”如意公主恰当地关心了一句。 至和帝闻言默了一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宁宛,道:“既是受了惊吓,便好好休息,今日之事情有可原,念你年幼,朕就不再追究了。” 宁宛心里一团乱麻,听得此言,便忙行了谢礼。这才又重新坐回座位上。 “贤弟啊,这女儿家娇弱,今日有启渊恰巧遇见,日后可不一定回回这么碰巧,还是多派些下人护着些好。”哪料宁宛坐下后,至和帝突又朝着恒亲王来了这么一句。 四位皇子俱是心下一惊。 恒亲王则波澜不惊地回道:“皇兄所言极是,臣弟日后定多加管教,多派些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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