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嘉楼内,灯烛明朗,丝竹声声,软语低低。女子的轻笑娇呼与男子的调笑浪语盈满一室。夜正浓,酒正香,奢靡又轻浮。 静嘉楼,乃是梧州城内最好的青楼。 老鸨懿娘捻着手帕,喊着姑娘的名字,熟稔地四处热情待客。趁着空隙,懿娘转身问身边的丫鬟,“素衣准备好了没有?今晚是要给她开\苞的。快去催催她,马上要开始拍卖她的初夜了!” 素衣是静嘉楼的花魁,花容月貌,莲步袅袅,一张脸妩媚至极,艳丽至极,偏又清纯无辜,令人一见惊艳,再见倾心。 懿娘养了她多年,前几年还小,任她凭着动人的琴技,做了清倌。终是待她长成,就迫不及待拍卖她的初夜。 “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素衣望着镜中那张清丽绝伦的脸,眸中满是愁怨。她咬了咬唇,支开身边的婢女,静悄悄地离开。 今日静嘉楼花魁开\苞拍卖,梧州城内的名流贵族尽皆前来。人一多,楼内人手捉襟见肘,平时防止她们逃跑而严密的看守就有了可趁之机。 素衣凭借对楼内后院的熟悉,躲过几处监守,极其顺利地离开静嘉楼。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自小被卖入静嘉楼,但她从不甘于做一个玉臂千人枕、朱唇万客尝的妓\女。 素衣捏了捏手心,果决地钻入了静嘉楼对面的漆黑巷子里。 此时,静嘉楼里催促素衣的丫鬟已经发现素衣不见了。她惊叫起来,懿娘被惊动。无数的打手和龟公举着火把追踪而来,他们顺着巷子寻找。 “啊!” 有人惊叫出声,手中的火把掉落在地,滚到了女尸旁边。 在火把的光照下,粉衣女子躺在地上,鲜血汩汩流淌,似冒着热气。乌发披散,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心胸处被掏了一个大洞,内脏流了一地,心脏已然不见。乌黑的眼眸大睁着,死不瞑目。 懿娘闻讯而来,她翻过地上女子白皙的手腕,就着火把看清一小颗红痣,脸上骇然,“是素衣!” …… 画面戛然而止,电子屏幕上,是素衣惨死的模样。 广场又恢复了吵吵嚷嚷的声响。如此血腥的惨死,江沅略感不适地撇开眼不看。 “大家好,由妖界主办的不知多少年一度的忘记是多少届的‘六界神探大赛’正式开始!” 巨大的电子屏幕前面,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的宽袍乌发的青年走上前来,他矜持又端方地举着话筒,主持起来,“小生妖界李程,负责此次的六界神探大赛。首先,小生代表妖界欢迎六界诸位的到来!——此处应有掌声,掌声呢?” 熙攘的人群,自顾自喧嚣,没有人搭理他。 李程眼神沉了下来,蒙了一层阴鸷,他不满意地提高声音,“请诸位安静一点,慎重对待,毕竟这是六界非常正式的赛事……” 突然,人群中有人打断李程的话,声线粗犷,方言浓重,“我\□□们妖界正式的赛事!说好12号,改成13号晚上也不通知,劳资正在洗澡,竟然就这么光裸着给劳资传送来了。我\□□们妖界哟,劳资不要面子的啊?” 江沅循声望去,白花花的一团刚印入眼中,还没看清,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轻轻覆盖在了她的眼上。 手掌温热,背后的人靠上来,把她半抱在怀,低声道:“别看,有伤风化。” 低沉悦耳的声音,十分有磁性,仿若能拨动心弦。 耳边传来周围人的哄笑声,夹杂着六界中人的调侃。 “挺白的啊,别遮着啊,大兄弟,你在六界要火。” “兄弟,是人吧?俺们鬼从来不洗澡,要不,一起做鬼吧?” “谁不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你要感谢妖界给你机会放飞自我啊!” “兄弟,第一次参加吧?妖界今年给了日期,已经不错了。以往我们报名以后,不知何时开始,可都是不洗澡不蹲坑,一连好几个月呢。” …… 江沅手摸上背后人的手腕,摩挲着向上而去。手臂触感不错,手底下的肌肉紧绷又结实。 “你这样摸,我要忍不住……” 背后的人凑近她的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显得很是轻佻。江沅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握住他的手臂,猛一用力,扯住他往前摔下去。 贺宴不提防,话说了一半就被摔了出去,他敏捷地借力站稳,望着江沅,脉脉含情。 江沅冷冷回望。贺宴一身纯白长衫,面料软滑,层层叠叠繁复,长发用玉簪束了一半,另一半柔顺地披散在他的肩头,手握折扇,和古代翩翩贵公子似的装扮。 江沅一眼就认出这是贺宴,虽然和她记忆里的那个贺宴有些不一样了。江沅不会认错,他哪怕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贺宴任她打量,柔软长衫裹着挺拔的身躯,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不再是高中时的青涩,成熟了许多,脸的轮廓硬朗,棱角也分明,更有男人味,身上气势逼人,如同巍巍山岳,仅仅是站在那,令人不可忽视的压迫沉沉而来。可他对江沅笑着,整个人温和极了:“情侣装,我特意准备的,喜不喜欢?” 江沅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似乎和他同样款式的古装,而不是她睡觉前穿的睡衣。她摸了摸自己的发,被一根簪子类的东西半挽了起来,耳朵上也戴了耳坠,应是作古装打扮。 王八蛋渣男贺宴。 如果地上有砖,江沅肯定会捡起来照着贺宴拍下去。可是,地上没有砖。 “沅沅,我们已经结婚了,——我知道没有求婚不对,没有通知你也不对,但是,我爱你!”贺宴深情款款地表白。 江沅静静地看着他,忽而笑起来,冷冷的。她和贺宴之间,远不是一块板砖能解决的问题。她要冷静。她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起《心经》:“……受、想、行、识,亦如是。舍利弗,是诸法空相……王八蛋贺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王八蛋贺宴……” 李程轻笑的声音覆盖了整个广场,他也不生气,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道:“小笙,拿件衣服给那位蹲着捂脸的害羞大兄弟,我们妖界,不能失了礼数。——闲话少叙,诸位,若是想退出六界神探大赛,尔等尽可继续吵闹下去。”话说到后面,李程不大的声音似是针一般直刺入人的神志,令人不寒而栗。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有知底的人见识过李程的手段,如今,妖界崛起,妖界九大妖王之首李程,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可崩山河,他们得罪不起。何况,能参加六界神探大赛,是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轻易放弃。 此时,江沅已经信了,她不是在做梦。她的梦没有这么宏大诡谲,也没有这么真实。 贺宴握着扇子,挺拔而立,站在江沅对面,眼巴巴地望着她。 江沅无动于衷,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周围静默,悄然无声。早在贺宴高中消失的时候,江沅就已经被周围的老师、同学当做了疯子。她“疯”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疯”一回。 见广场安静了,李程满意地笑了笑,“此次六界神探大赛,六界共有三百余人参加,人数和以往差不多。不同的是,高高在上的神界这次派了一神参加,不似以往那般只挂名。规矩不变,一个案子九天期限,在九天之内破案,可参加下一次探案。按照各位提交的凶手名字以及推断的作案过程详略判定出名次,最后各案累积,最高为冠军,得到‘最佳神探’称号。” “再强调一次,去往案件发生的世界,不管是神、仙,还是魔、妖等,所有法力全部消失。一切的交流全部使用我们妖界提供的统一手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案件发生的世界皆是真实的世界,希望诸位不要打扰案件世界里人的生活,若有违反,取消参赛资格,并根据造成的后果,加诸惩罚。具体规矩,已经下发到你们的手机里,请注意查看。”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许愿吧。” 人群中有人问:“神界来了谁?” 李程带笑的眼渗了冷意,“来了谁都得遵守六界神探大赛的规矩!好了,没问题的话,请大家移步去往案件世界,去调查素衣被谁杀了吧。” 江沅只觉脑袋一懵,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她被贺宴握住手,抱紧在怀里。不过一瞬,江沅睁开眼,天光大亮,她站在大街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穿着古装的人。 贺宴垂眼望她,一向肆意的眼神变得温柔,“沅沅,我们的蜜月开始了,你开心吗?” 开心毛线。 贺宴的胸膛温热厚实,江沅抬手狠狠掐了贺宴的腰一把,贺宴向后微微躲了躲,又送回来任她掐着。 江沅掐完之后推开贺宴,信了冲堔道人她师父的邪,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他在地上的影子,“你是人是鬼,还是妖?” 贺宴误会了,已经江沅嫌弃他不是人,他忙道:“沅沅,我们已经在妖界登记结婚了,是一对合法的夫妻了,你不能嫌弃我是妖,就对我始乱终弃!”温暖的阳光洒在贺宴俊美的脸上,锋利的眉目此刻融化成水,试图洗去她的不满。 记忆里的贺宴,羞涩又寡言,不是这样的……轻佻随意。 他是妖啊。江沅咬着牙,“到底是谁始乱终弃?是谁一去多年没有音讯?我以为你失踪了,周围人却认为你是我的幻觉,我是个疯子!” “我错了!” 贺宴立刻掏出搓衣板,负荆请罪,“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跪?” 白衣衣裙剪裁得体,勾勒出江沅美好的身形。风拂长发吹脸颊,远远望着,江沅纤瘦又柔弱,她压抑着怒气:“你不给我一个解释?” 当年突然失踪的解释,如今被结婚的解释,以及此刻,在六界神探大赛里所谓度蜜月的解释。 江沅脑子里一片混乱,头痛欲裂。 贺宴拎着搓衣板,有些茫然,他翻阅了无数本恋爱圣典,不是说只要认错快、态度真,跪个搓衣板,就能得到原谅?还是说,跪搓衣太落时,应该跪键盘或是榴莲? 他微皱起眉头,这副模样落在江沅眼里,便成了不耐烦和不愿意。 江沅冷下脸,指着他,眼神似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对着贺宴吼了一通,江沅累积多年的情绪发泄了一些。她也不管贺宴如何,转身就走。 江沅习惯了一个人,即使是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一个人也不慌张。哪怕,这里是未知时空。 失踪多年的初恋男友是只妖,江沅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妈的太刺激了,和一只妖谈了三年多的恋爱! 高中帅哥千千万,为何她挑了一只妖来初恋? 江沅腰间挂了个粉色的精致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她摘下来,摸了摸,里面装着一些碎银子。她不知道从她睡着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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