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诉听见这声慢慢回头,瞧见了站在身后的单邪,嘴角勾起浅淡的笑,话锋一转丝毫不留痕迹道:“无常大人来的正好,此事我正要与你商量呢。”    沈长释:“……”    钟留:“???”    刚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单邪看穿不说穿,掀开衣摆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挨着他边上的沈长释赶紧往钟留那边蹭了蹭,钟留给他让了个位置,两人目光落在两位阴司身上,等着姜青诉的计划。    姜青诉先是朝单邪看了一眼,又朝钟留瞥去,皱眉嘶了一声仔细想了想,而后眉眼弯弯,嘴角挂笑对着单邪道:“单大人,我们假扮夫妻吧。”    沈长释刚端起的茶杯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钟留啃着猪蹄子愣生生地咬疼了牙,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总觉得嘴里破了。    单邪微微抬眉,目光落在姜青诉身上半晌才面色不变地问:“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姜青诉稍微压低了点儿声音道:“我方才想了,若有办法能让梅灵自觉离去李慕容的身体,并且放出李慕容的魂魄,那李慕容得以转世,梅灵也不用受你那镇魂鞭之苦,事情圆满解决,咱们回十方殿庆功啊。”    “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沈长释非常有兴趣地凑过来。    姜青诉道:“我今早附身在了一妇人身上,得知夏庄在大量贩售梅灯,我们扮作外来要买梅灯的夫妻,以此为由请他夫妇二人出来赴宴。赴宴为白日,李慕容魂魄在奈何桥上,借着李慕容身的是梅灵,我们不用入梅庄,还可与梅灵正面相会,届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那与我和你做夫妻有何关系?”单邪微微皱眉。    沈长释与钟留也在旁边点头,对啊对啊,他们也想知道有何关系。    姜青诉眨巴眨巴眼睛,理所当然道:“若单以我名义或单以无常大人名义邀请,夏庄必然只身前来,若是夫妻二人共同宴请,我再提上一句,夏庄必然要携妻同往啊。”    沈长释点头:“说得好有道理。”    钟留脸上微红,问姜青诉:“那白大人起先借我身体,莫非是要与我假扮夫妻?”    姜青诉顿了一下,摇头:“不,借你身体我是打算假扮神棍以瞧他们府上风水之名,找机会接近梅灵再劝说的。”    钟留:“……”    姜青诉转头看向单邪,一双桃花眼带着些许笑意,眼尾微翘,眼神中藏着几分期待,问:“单大人意下如何?”    单邪挪开视线,道:“不如何,我不愿意。”    姜青诉:“……”    说是这么说,姜青诉灵光一闪也不允许单邪不同意,便直接让沈长释代笔写了帖子,按照原先想好的内容请夏庄与李慕容一同吃饭,她不表明自己要买多少株梅灯,但写帖子的纸却是最好的纸,外头包裹着一层上等丝绸,用的墨也是好墨。    沈长释一边写字的时候一边啧嘴,感叹还是姜青诉会玩儿,光是一个帖子上面的花费至少得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他落款时都不敢手抖,生怕弄毁了又得重来。    帖子写好了,姜青诉给了客栈的小厮一点儿跑腿费,让他去梅庄一趟,然后便等着梅庄那边的回复。    她定的日子是在明日中午,醉阳楼见,沈长释问她如何确定夏庄会来。    姜青诉道:“他是商人,有钱为何不赚?”    沈长释送姜青诉上楼,跟在后头道:“若李慕容死而复生之事没有外传,加上梅灯的来由,夏庄必然知道梅灵的存在,既然如此肯定会把附身在李慕容身上的梅灵藏起来,怎么愿意带出来赴宴?”    姜青诉摇头:“我附身在柳夫人身上时刁难过他,他为了柳夫人能让梅灵出来相见,那么为了我这富贵人,肯定也会带来赴宴。”    沈长释一连啧了两下,心里想着不愧是朝堂上当官儿的,这心思就是比普通人的多,脑子随便一想就是个点子。想到这儿佩服之余还有点儿气,他当初就是被这些满肚子坏水儿的官儿给害了的。    姜青诉回到房中,端了个椅子坐在窗户旁,伸手推开了窗户朝外头看去,雨在中午的时候就停了,现下天色已暗,华灯初上,琅城外别有一番景色。    她就靠着椅子吹着窗外的冷风,瞧见好些人家房顶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许久没有过的心思此刻又像是活了过来。以往在朝中要斗智斗勇,时局逼迫她必须得将每一刻都活得有价值,每一句话,每一个点子都必须能带来利益。    而后五年的鬼差生活,再多的琐事压在她身上都不那么沉重,浑浑噩噩五年过去,交了一帮同为鬼差阴司的朋友,想方设法给自己揽事儿做,却从未踏实过。  奇怪,现在她就很踏实。    一个小小的梅庄,小小的李慕容,正如单邪沈长释说的那般,一鞭子能够解决的事儿,她非要复杂化,折腾出什么宴请,什么规劝,还骗那李慕容的信任。    是麻烦,却让她找回了一点儿以前活着时的感觉。    姜青诉将手轻轻放在了窗沿边,手指沾到了窗沿上未干的雨水,指腹触碰到的感觉很微妙,能感觉到凉,却不觉得凉。    因为灯会的缘故,街市上还有许多卖花灯的人,姜青诉瞧见刚问完她一堆问题的沈长释拉着钟留出去买东西吃。    阴司鬼差无法变出阳间的钱,所以他们十方殿的人到阳间来的所有开销都是钟留掏口袋,钟留说过他的钱都是单邪给的,这要怎么给?    对于十方殿,对于单邪,姜青诉还有太多的疑惑了,尤其是单邪,这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当阴司多少年了?为何天上地下,阎王老爷都要敬他怕他?    这一夜算是无风无雨地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姜青诉几人围着桌子吃早饭,客栈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梅庄的人今天一早就回帖了,午间准时在醉阳楼赴宴,帖子交给姜青诉,钟留又给了对方一点儿碎银子作为打赏。    帖子姜青诉没看,沈长释接过去了,拿在手中读了一遍出来,夏庄表明会带李慕容一同过来,沈长释放下帖子就对姜青诉竖起了大拇指:“白大人,高啊。”    姜青诉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然后嗯了一声:“就看单大人那边怎么说服他过去了。”    “不行我来扮你夫君也成。”沈长释咧着嘴笑,嘴角都快到耳朵根了,是真的快到耳朵根,他说这话的时候朝姜青诉这边凑过来,被姜青诉一筷子戳在了眉心又给戳回去。    “你气质不够,一看就是个书生,当个账房先生还成。”姜青诉摇头。    沈长释拽着另一边跃跃欲试脸涨得通红的钟留:“让他来。”    姜青诉浅笑:“他太过魁梧,满脸煞气,当个护卫还差不多。”    说来说去,她就是要拉单邪淌这趟浑水。    姜青诉早饭过后休息了会儿,快到约定时间了就在单邪房前踌躇,来回走了三圈,里面的人直接开口:“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姜青诉抿嘴笑了笑,也没推门进去了,双手背在身后道:“我初来十方殿,还什么东西都不懂,以后要劳烦无常大人的地方有很多,我想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所以在醉阳楼里摆了酒席,请无常大人赏脸去吃。”    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厚脸皮是最起码的,姜青诉当年在朝为官还不是丞相的时候,这种没皮没脸的话也不知说了多少次了。    姜青诉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单邪的回答,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只能站在门口候着,心里从一百开始倒数,数到三的时候她想着是时候再提醒对方一句了,一字在心中落下,姜青诉张口:“单大人……咳咳……”    刚开了个口,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姜青诉猛地收话咳嗽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后,她对单邪一伸手:“单大人,请。”    单邪瞥了她一眼,单手背在身后,一身玄衣长发垂着,那张脸冷淡得仿佛千里寒冰,五官倒是俊俏,只是为人没有半点儿商人气,姜青诉觉得有点儿为难,但是又想,对方这性子,能叫动已算不错了,还指望他陪着诓人怕是做梦呢。    姜青诉与单邪一道出客栈的时候,是带着沈长释与钟留佩服还有羡慕的眼神跨出门的。    两人走后,钟留啧了啧嘴:“这个新任的白大人真的是不得了啊!”    沈长释唉了一声:“我跟着无常大人几百年,在十方殿历任白无常的名单上看过去,都是男的,这头一回来了个女的当白无常,无常大人就改吃素了啊。”    钟留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瞧单邪与姜青诉的背影道:“这两人拿出去说是夫妻,一点儿也不像。”    沈长释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勾起,嘿嘿了两下突然生出了一个古怪的主意,于是单手往里卷,卷出了一本无字书,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掐,掐出了一根沾了墨的笔。    他伸腿勾着凳子靠坐在桌旁,伸手在无字书的书封上写下了几个字——白姓娘子与其夫君闺房三两事。    书本翻了第一页,沈长释开始落笔如有神,第一段便是:白小姐闺名诉诉,原是大昭国达官贵人之女,无奈家道中落,只得嫁给了一名地方霸王为妻,霸王姓黑,冷面霸道,单看这两人姓氏,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钟留见沈长释不说话了,于是凑过来问:“沈哥,你写啥?”    沈长释收笔藏书,啧了一声:“去,给我买两个肘子来吃。”    钟留嘀咕了句小气,还是头一次见沈长释有什么好玩儿好看的东西不带他一起瞧的,转身去给沈长释买肘子,沈长释才将书笔拿出,继续写道。    “成亲当日,黑霸王就给白小姐出了难题,老爷似的坐在椅子上,非不肯上床,说是床上无趣,要与白小姐就在太师椅上颠鸾倒凤,行周公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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