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住的地方有些破旧,茅屋两所,院子倒也不小,种了一些叶子菜,主要是离着闹市稍微偏远了一些。    张老汉推着烧饼摊回家,将烧饼摊放到了小房子里后,自己也脱了外衣,在井口打了一盆水,沾湿毛巾往身上擦一擦。    张之孝与陈瑾初下午去县外放纸鸢了,玩儿了一下午这才踩着天黑的点儿回来,一回到家中便看见张老汉在擦身,于是开口:“爹,那是冷水,伤身!”    “这个天,冷水没事儿的。”张老汉笑了笑,瞧见张之孝手上拿着燕子纸鸢,于是问:“去找陈小姐了?”    “嗯。”张之孝点头,从茅屋中帮张老汉拿了件衣服出来。    张老汉道:“陈小姐是个好姑娘,只是我们没那个福气高攀他们家,之孝,陈老爷一直都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爹,你想让我背弃瑾初吗?”张之孝将衣服放在张老汉的手上问:“今日卖出多少张烧饼?”    “没多少……”张老汉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不过那福碗里积了不少日的福气了,你要不要先服下?”    “也不知您是哪儿弄来的这奇怪东西,每天让我装水来喝,闹得我还以为自己要喝药呢,那若真是集福气的,爹你就用下,也省的每日都跑出去受累。”张之孝说完,便将茅屋里的灯点亮,对着灯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些什么。    张老汉见他这么说一时无话,便将一直随身带着的布袋放在了床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眼,长生碗还在,只是纸条不见了。    张老汉心中咯噔一声,仔细想了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丢了那张纸,回头看张之孝还在写字,长生碗的事他一直都瞒着对方,也不好问,看来只能让人再重新写一张了。    张老汉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长风客栈了,我去去就回。”    “这么晚了,非得去吗?明日去不行?”张之孝抬头问。    张老汉摇头:“不行,不拿回来我心里不得安生。”    说完便披上衣服往外跑了,张之孝看着张老汉离开的背影,眸色深了深,然后垂下头继续写着什么。竹笔在纸上落下,字迹流畅,行云流水,只是那书中写的内容却多为阴暗,叫人看了难受。    晚间姜青诉的身体好了许多,被沈长释拉出去非要凑新建好的土地庙的热闹,因为土地庙庙宇大,而且是新庙,所以那边有趣的东西比较多。加上没两天就是中秋,街上已经有人开始卖月饼了,还有卖灯船与孔明灯的,恐怕等到中秋当日,整个儿笛水县的上空都飘满纸灯了。    沈长释还花钱套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竹子编成的圆环碰地就弹了起来,好几次套中又飞出来了,沈长释心里不舒服,花了钟留好些钱。    最后套中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全都送给了姜青诉,三人凑玩了热闹回客栈的时候姜青诉刚好看见匆匆忙忙往客栈方向跑的张老汉,于是留了个心眼,让那两人将东西带回楼上,自己跟着张老汉身后瞧瞧他来做什么的。    张老汉虽然到了客栈,却没从正门进去,客栈后院有个侧门通小巷,小巷里没灯,到了晚间就更暗,那里一般都是客栈进菜的地方。    姜青诉跟着张老汉到了小巷后往里走,忽而觉得一股凉气袭来,空气中酸臭的味道渐浓,于是停下没再靠前了。她现在对长风客栈的后院非常排斥,只要稍微一靠近,闻到了那味道便想起令人不适的内容,若不小心又被吸了阴气什么的,难道要再跑到单邪的房间让他给自己治?    那人下午知道她去后院黑屋时眉头皱得跟她欠了钱没还似的,别提多难看了。    张老汉在巷子中的小门前咳嗽了三声,丢了个东西进去,没一会儿又咳嗽了两声,于是便这么等着,没一会儿门里面便传来了长风客栈老板娘的声音:“可是张生?”    “是!何夫人,是我!”张老汉一听立刻点头,里面的人将门打开,探头出来左右看了两眼没瞧见什么人又问:“你怎么这么晚了来侧门找我?可是那长生碗出了事?”    “没有,碗没事儿,只是我一直压在碗底的纸不见了,想让何夫人帮忙再写一张。”张老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为难,脸上带着羞赧的笑。    “你原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一张纸藏了三年也没说丢,偏偏这个时候丢了。”老板娘对张老汉道:“我客栈最近也不太平,来了一对奇怪的夫妻,整天什么事儿也不干,就在县里头转转走走,还不爱凑在一起,我觉着这两个人来历不浅,你若碰见,千万别与他们搭话。”    姜青诉伸手摸了摸鼻子,知道老板娘这说的是自己与单邪了。    张老汉道:“你说的可是喜欢穿白衣,领子高高的夫人?”    “正是,她找你了?”老板娘有些警惕。    张老汉道:“说过两句话,她说想买碗。”    “当真?!可有出价?”    “那倒没有,就像是随口一提,我说不卖,她也就没再追问了。”张老汉干笑了两声:“何夫人,这长生碗本是你借我救命用的,我晓得等我儿子寿命凑够之日,这碗我还得还给你,怎么会随便卖出去呢?你对我有恩,这些年又照顾我父子俩,我来世为你当牛做马也成,万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儿的。”    老板娘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且等着,我再给你写。”    说完,小门关上,没多久老板娘又将门开了,一张纸递给了张老汉道:“这回可要收好了。”    “晓得了!”张老汉将纸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    老板娘又问:“之孝最近可有服下寿命?”    “日子攒了不少,他都不收。”张老汉道。    老板娘微微一笑:“这事儿急不来,本就是你我骗他的,他还是个孩子,哪儿会信这等鬼怪之说?他若不用,你也不必逼他,正如我一开始说的那般,等攒够了再让他服下反而方便些。”    “好,好!”张老汉说完,便勾着背从小巷子里离开了。    姜青诉没有跟上去,瞧见这一出,她算是知道这长生碗是从哪儿来的了,如果一开始长生碗便是老板娘的东西,如何她丈夫何瑄才会死?还是说,长生碗本就不是她所有,是她丈夫死了之后才得到的?    如此宝贝,怎么会轻易借给张老汉使用?    张老汉老实,当这何王氏真的是菩萨心肠,可姜青诉亲眼见过她将人肉视若无物,与通灵犬缠绵,要让她借出能续命的东西,万不可能。    从巷子里出来,姜青诉又回到了客栈房内,刚好上楼的时候老板娘也从后院出来,两人对上视线,老板娘对姜青诉微微一笑,姜青诉颔首,继续上楼。    走到楼梯口她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去了单邪屋子,转身关门时还瞧见老板娘在楼下盯着自己。    沈长释与钟留都在单邪的房中,三人见她进来了,便问:“白大人方才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姜青诉道:“有趣倒是不有趣,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件事,长生碗是长风客栈老板娘的东西,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钟留一顿:“不应该啊!如若是她的东西,她如何当初不用来救自己病重的丈夫,反而在丈夫死后送给张老汉救他儿子?难道她是故意让丈夫死,就为了得到这家客栈?”    沈长释砸了砸嘴道:“你下午没听无常大人说吗?那女人半夜还得与那狗行鱼水之欢呢,狗都不放过,如何舍得放过人?”    姜青诉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抬眸朝单邪看过去:“单大人怎么看?”    单邪道:“这不是你的事吗?明日午时才是最后期限,如何现在就来问我?”    姜青诉一愣,朝沈长释瞥过去:“单大人这是吃错药了?”    沈长释:“???!!!”    您要骂就骂,为何要对着他说?!这样一来他反而里外不是鬼了。    沈长释伸手抚着额头,钟留也挪开了视线,姜青诉眨了眨眼睛,于是走到单邪身边问:“你对我有意见?”    单邪晃着扇子:“你既然从不听我的话,又何必来问我的看法?”    姜青诉有些冤枉:“我何时不听你话了?”    单邪用扇子对着姜青诉的身上挥手一扇,道:“你去过后院了。”    姜青诉瞧见自己身上笼罩着的一层浊气被他的扇子给扇散,这才想起来自己去的小巷是通往后院的一条路,的确能闻到些许酸臭味儿,不过她离符远,没上前。    “我去了小巷的侧门,没去后院。”姜青诉说这话的时候气恼中带着些许委屈:“我还怕进去又被吸什么阴气回来之后浑身乏力呢,单大人仅凭我身上的气味便断定我去过后院,是否有些过于武断了?”    沈长释:“……”    钟留压低声音问:“怎么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没改过说话的口气?”    沈长释叹了口气:“女人嘛,就是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单邪朝那两个人瞥了一眼,钟留与沈长释立刻闭嘴,姜青诉微微抬起下巴道:“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听了,大不了我自己去查。”    她说完这话,转身要走,单邪站起来,握着扇子的手在姜青诉的肩膀上敲了敲,姜青诉愣了愣,回头看他:“又做什么?”    钟留:“妈呀,这口气怎么有点儿生气?”    沈长释点头:“还有点儿责备。”    单邪没说话,只是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手上的扇子顺着姜青诉的左肩一直滑到了右肩,两边都敲了两下,姜青诉立刻瞧见自己肩上点了两股火。    蓝色的火焰有些旺盛,微微发热,在单邪收了扇子之后,那火才顺着她的肩膀慢慢融入了她的身体之中,姜青诉挑眉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单邪没说话,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姜青诉微微皱眉嘁了一声,大步走出去,推门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沈长释与钟留也跟出来了。    “你们不陪他聊聊?”姜青诉问。    钟留嘿嘿一笑:“没人会想陪无常大人聊天的。”    姜青诉垂眸,想起来自己曾拉着单邪聊过几次,有些无语。    钟留道:“只是白大人恐怕是不一般的。”    “什么意思?”姜青诉问。    “无常大人看重白大人呐。”沈长释道:“人生在世,身上有三把火,眉心与双肩,火灭人死,我们这些鬼差阴司肩上都是无火的,无常大人送白大人两把火,日后您去什么阴气较重或会使魂魄不稳的地方,便可以底气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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