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诉听见对方说话声清明,的确是男子嗓音没错,又看了一眼对方的脖子,瞧见了喉结更加确定,于是有些尴尬,朝单邪瞥了一眼:“单大人怎么不说这许凤遥是名男子?”    单邪道:“我以为你知道。”    姜青诉朝沈长释看去:“你知道?”    沈长释下巴还没收回来,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比当年的凤娇娘还要貌美的男子,一个劲儿地摇头。他别说没猜到许凤遥是男子,即便是别人告知他,这人不开口,他也是万不敢信的。    一身戏子装扮的许凤遥有些尴尬,伸手抓了抓耳垂,抿嘴笑了笑问道:“几位认得在下?”    姜青诉这才回神,深吸一口气理清了思绪道:“是这样,我乃地府十方殿阴司之一白无常,我右侧这位是另一位阴司黑无常大人,左侧是鬼差沈长释,你在离魂道逗留数月,早该去地府报道了,如何迟迟不肯向前啊?”    许凤遥眨了眨眼睛,张嘴啊了一声:“原来你们都是鬼啊。”    姜青诉:“……”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似的。    许凤遥左右看了两眼,又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抱歉抱歉,不是我不走,而是我走不动,我在这地方徘徊几个月,本以为自己死了,却又觉得死后不该是这样儿,眼前光芒一个个飞过去,我还当是幻觉。方才初见三位甚是惊讶,能听到声音更是稀奇,听你们介绍心中疑思,所以才会顺口说出,失礼了。”    姜青诉怔了怔,摇头道:“无碍。”    难得碰到个好说话的文人,这人说话的口气温和不疾不徐,条理清楚,脸上一直挂着友善的笑意,看上去不像是故意逗留不肯死去的恶鬼。    姜青诉朝单邪瞥了一眼,他们近年捉的鬼大多是无赖,碰到个斯斯文文的,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沈长释终于回神了,问了句:“那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去地府呢?”    许凤遥抿嘴叹了口气,伸手提起自己的裙摆道:“不是我不走,而是我没有脚。”    他说完,裙摆也提起来了,果然,他的魂魄只有上半身,下半身的双脚消失,整个人完全是靠着一股气撑起来的完整身子。    照理来说,人若死前断腿,死后的魂魄还是完整的,并不妨碍行走,况且离魂道有指引魂魄的作用,即便是魂体不全的,只要想,也依旧可以到达奈何桥,正如之前的李慕容,无法前往奈何桥的魂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许凤遥带着苦笑将衣袍放下,沈长释又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姜青诉问单邪:“单大人可知什么原因绊住了他?”    “既不在地府,必然在人间。”单邪道:“去一趟柳城便知道了。”    许凤遥有些失落:“你们要走啊?”    姜青诉一愣:“你还舍不得啊?”    许凤遥耸了耸肩,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我在这儿待了太久,难得碰见能说话的,你们一走,我又该无聊了。”    “好看是好看,但也太没心没肺了点儿吧?”沈长释凑在姜青诉的耳旁小声地说:“即不在意自己的死,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活,他脑子看上去不太好使。”    姜青诉朝许凤遥瞧过去,这男子看上去年轻,恐怕二十岁不到,对上姜青诉视线的时候脸上没完全落下去的笑容又再度扬起来,还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这一看,那张脸就更加漂亮明艳了。    单邪看着对方,开口问:“生前之事还记得多少?”    许凤遥听见他的声音不由觉得一冷,肩膀抖了抖之后有些胆怯地看向黑衣男人,扯了扯嘴角说:“除了名字……全忘了。”    姜青诉猛地朝他看过去:“忘了?!你没离开过离魂道,更没喝过孟婆汤,如何会将生前事全忘了?”    单邪道:“他自己想忘记罢了。”    许凤遥没听懂,一双眼睛无辜地朝姜青诉看过去,姜青诉叹了口气说:“不论如何,既然在阴阳册上出现,也的确是特殊鬼魂,他自己无法离开,单大人可能帮一把?把他藏在你的袖子里,带去地府?”    单邪摇头:“他去不了地府,人间绊住他的事若不解决,他便只能在这儿等着了。”    沈长释问:“那我们即刻去柳城?”    姜青诉道:“走吧走吧,终于有事儿可忙了,不过上回咱们去柳城,有个老人家卖的糖葫芦不错,单大人再给我买一串吧。”    她说罢,侧过头抬起来对着单邪微微一笑,单邪对上她的笑脸,眸色沉了沉,开口道:“你自己有钱。”    “我就不爱动自己的钱。”说罢,三人转身便要走。姜青诉刚打算离开,突然觉得自己袖子被人扯住,于是回头看过去,看见了许凤遥一张羡慕又带着点儿恳求的脸:“那个……能带我一起吗?”    姜青诉愣了愣:“你不是无法离开吗?”    单邪道:“去人间,可以。”    姜青诉猛地朝他看过去,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总觉得这事儿稀奇,单邪怎么会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以往若是碰到了跟许凤遥这般提出一些无理要求的魂魄,早就一鞭子抽过去震慑之了,现在居然主动提及带一个魂魄去人间?    姜青诉拉着单邪的袖子走到了一旁,沈长释对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有些惋惜对方偏偏是个男子。    单邪看着与自己凑近的姜青诉,微微抬起下巴,只用眼睛下垂看向她问:“怎么了?”    “单大人在打什么主意?”姜青诉挑眉。    单邪深吸一口气:“白大人,保持距离。”    姜青诉又往前一步,两人的衣摆都挨到一起去了,姜青诉总觉得胸口闷得很,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沈长释笑,都立刻能让沈长释脸红的许凤遥,眨了眨眼睛后又问:“单大人该不会是看他长得美……其实你当真喜欢男子?”    单邪脸色一变,眉心微皱,姜青诉等了片刻没等来对方的回答,便道:“不解释的意思是……默认了?”    “白大人想多了。”单邪推开姜青诉,左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姜青诉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满脑子没什么好东西。”    姜青诉哎哟一声,伸手摸了摸被敲得有些痛的额头,心中奇怪,总觉得事情蹊跷,偏偏,单邪什么也不说,不让她知道。    姜青诉朝单邪的背影瞥了一眼:“那单大人打算让他如何去人间啊?”    单邪脚下顿住,等到姜青诉走到他身边时,他才对着对方伸手,姜青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单邪的手却勾着她一缕发丝,直接将她平时用来簪头发的白玉簪子给摘了下来,与此同时,视线落在了许凤遥的身上。    前往人间,姜青诉的簪子还在头上,许凤遥的魂魄却不在离魂道了,单邪走在前头,沈长释陪着姜青诉跟在后面。    “白大人也挨打啦。”沈长释说完这话,朝她的额头上看过去。    姜青诉瞪了沈长释一眼,小声地问了句:“你老实告诉我,单邪是否是断袖?”    “我听得见。”前面的男人开口,姜青诉伸手摸了摸鼻子,沈长释嘿嘿一笑:“依我看,若说无常大人喜欢男子,倒不如说他喜欢你,你瞧他对你多好,打都不用镇魂鞭,两根手指头,意思意思而已。”    姜青诉一顿,没忍住再瞧单邪看过去,她确定这话对方也能听见,没来由的,心中略微有些慌了,只嘀咕:“怪了,你这样胡说,他居然不封你的嘴。”    沈长释听见了这声嘀咕,笑眯眯地说:“那或许表示,我不是在胡说?”    “封。”    “唔!”沈长释睁大眼睛,姜青诉朝前方看去,撇了撇嘴,一阵风迎面吹了过来,她伸手将刚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在地府待了几个月,再上人间,天又凉了,地上一层薄霜,太阳还没升起,天空泛着靛色,柳城城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的城墙上布满了爬山虎,柳城两个字也很旧。    姜青诉上一次来,只是路过,上一个案子的尾声只差将魂魄还给柳城中某家的小姐,还回去了之后,他们便没再管了。    沈长释与钟留听了半出戏,她尝了一根糖葫芦,救了一个被流氓拖进小巷子里的醉女,便与柳城话别,对于这座城池的来历完全不知。    风中夹着些微雨水,落在人的脸上冰凉一片,不过他们是鬼,感受这些细微的温度毕竟比人要低很多,有的甚至什么也感受不到,故而穿着单薄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长释说:“来前我没来得及给钟留烧符通知他,也不知他又跑到哪儿去了。”    “不急,等我们入城了你再通知,反正这城中认识许凤遥的,定然不止那疯女一个。”姜青诉说完,三人便直接穿过城门,入了城中。    城门后居然没有官兵把守,这倒是让人有些惊讶,天下城池莫非王土,即便是天黑,四面城门也必须得有官兵守卫才行,不知这城中的府衙是朝中谁的门生,居然可以如此逍遥。    三人入城后顺着街道一路往里走,这边街道他们没来过,有些荒凉,左右两边都是民宿,再往里面走许久,又看见一个大院子,院子围墙不高,门户也不大,木门上面的红对联已经被人撕破了。    这小门必然是大院的后面,前门在另一条街上。    等三人走到了一家已经开张的客栈门前,这才上前。    小二打着哈欠,瞧见三个气质不凡的人到,立刻开口:“贵客请!是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姜青诉开口,入了客栈伸手挽着单邪对小二道:“我与夫君好清静,给我安排上房,没有招呼,小厮可不必过来添茶水糕点。”    “是!”小二点头,给人安排好了上房,将三人送到房中出来下楼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挠了挠头:“嘶……这么早,这三位旅人是如何进城的?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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