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的古都,热闹的石板街,街边是卖着各式花样的小贩,甘苏举着油纸伞,步伐小心翼翼,神态紧绷,哪怕她将内心情绪掩饰的再好,微抿的嘴唇仍旧出卖了她。    她身着浅绛色的窄袖衫襦,整个人清秀苗条,至于那人刚才是怎能帮她穿上的,她不愿回想,生怕一想,她连他指腹上的温度都铭记着。    “停。”那人给她下命令。  甘苏驻足,她瞥一眼,那人让她停在了卖饰品的摊位。  那人:“第三个,买下来。”  彭越在旁赞同,“我也觉得第三个适合她。”    一个梅花簪,白色花瓣,暗红色花蕊,打造的小巧精致。    甘苏行为举止温婉,装得尽量像这个朝代的人,“这个,要了。”  她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摆在桌上。  “小姐,给。”小贩毕恭毕敬,估计是把她当哪个府上的小姐了。    甘苏拿起簪子,余光瞥着身旁人,那人说:“戴上。”  甘苏对着摊位上的铜镜,将发簪随便往发间一戳。她是中短发,这里女子的发髻根本梳不起来,只能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卡一下,有这么个发簪点缀,也少了那么些怪异。    彭越满意点头,而他身旁那人则神色未动。    “走吧。”那人又说。    甘苏点头跟在他和彭越身后,她望着面前的两个背影,果然,所有的人都看不见他们,可也莫名的避开他们所走的位置。    甘苏伸手,接了片雪花,鹅毛大雪,说的就是这个吧。  雪花在掌心融化,前方两人停下,甘苏也敛起步伐。    那人转身说:“进去,要一间上等房。”  甘苏点头。    按照他说的做,甘苏付了银两,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栈里最好房间。    小二点头哈腰关门出去,甘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几近瘫坐在椅子上。    彭越伸个懒腰,笑着看她说:“累了?”  甘苏苦笑点头。  那人在甘苏对面坐下,彭越则挨着那人坐,甘苏掂了掂桌上的茶壶,见其中有水,于是给自己斟了一杯,顺带着也给面前的两人倒上。    “笃笃笃——”敲门声。  甘苏心惊胆战,“进。”  店小二推门进来,手里是一壶崭新的热茶,“小姐,掌柜的差我给您换壶热茶暖暖身。”    小二提着新茶壶进来,瞧见桌上斟好的三杯茶,倒也见怪不怪,他察言观色,“看来小姐是江湖中人,若是房里的其他客官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就行。”  甘苏点头,小二换了茶壶,关门出去。    “呼……”甘苏呼口气。  她又拿了剩下三个茶杯,一人斟了一杯热茶。    甘苏拿起自己的那杯,先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喝茶冷静。    甘苏瞥着面前的男人思忖着,她先前看到的影像与刚才重合,所以她看到的是他的将来?  可是不对啊,她只能看到过去的片段。    过去……将来……    甘苏眯眼,如果未来是发生在历史纪年表上的过去,那么……    甘苏嘴角扬起弧度,她懂了。    那人望着甘苏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摩挲着茶杯口,似在斟酌。  彭越看甘苏,“甘苏,你在想什么?”  甘苏摇头:“没什么。”    甘苏清嗓子,看着面前冷冰冰的那人问:“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那人:“呆在这里,直到我送你回去。”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问。”    “我现在是不是消失在我的时代了?我父母……”甘苏怕她的父母和楠楠接受不了她失踪的事。  “你放心,日晷停止运作,未来也就停止了。”  “什么?!”甘苏吃惊。    那人看着甘苏说:“你被带来这里,少了你,日晷谱写的未来不完整,为了规避风险,我不会允许有你存在的那部分日晷继续运行。”  “你的意思是,我身边的一切都停在了我离开的时候?”  “嗯,暂时停止。”  甘苏死死抿唇。  那人仿佛又看透了甘苏的想法,说:“你不必有自责的情绪,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停下日晷审查,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甘苏松口气,可又觉得可笑,为什么听起来他们就像玩偶一样,被这个人操控着。    那人举起茶杯微抿一口茶,彭越学着他的模样也抿一口。  “噗——好难喝。”彭越一口喷了出来,“面瘫,你怎么喝的下去。”  “午仓,你刚才喷的一口,对于水资源匮乏地区的人来说是甘露,所以……”  彭越打断他:“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不喷了。”    甘苏打量着二人,那人像个长辈,彭越则像个怕被唠叨的孩子,两人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那人视线又落在甘苏脸上,没温度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甘苏怔住,仿佛又回到了实验室门口,她那时还没来得及回答。    她低头,避开彭越与他探究的视线,手攥紧杯子,犹豫着要不要说,能不能告诉他们。    甘苏思考时觑着杯中的茶叶,不经意间,思绪溃散,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安静许久,彭越喊她:“甘苏?甘苏?”他扭头看身旁人,“面瘫,她怎么了?”  那人挑眉,站起来走到甘苏身侧,在她受伤的腿旁蹲下。    彭越伸脖子看,那人撩起她的裙边,隔着裤腿,用力捏她的伤口。    “面瘫!你干嘛!”彭越被他的举动吓到。    “嗯。”甘苏闷哼一声回神,眉头因疼痛拧到一块儿。    那人松手站起,甘苏的血渗出了白布,晕染开,像一朵红色的花。    那人淡冷道:“午仓,拿药来。”  彭越生气,从身上拿出刚才的瓶瓶罐罐,嘴里絮叨,“面瘫,你干嘛又弄开她伤口啊,这伤口本来就难愈合。”    那人弯腰面无表情抱起甘苏,甘苏一吓,他将她放在床榻,自己坐在床的踏板上。    他给甘苏重新上药,甘苏一言不发望着他的侧脸。    “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人问。  “什么?”  “刚才那样。”  甘苏垂眸:“这个啊……记事起吧。”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你说见过我,也是因为这个。”  甘苏惊讶之余点头,“嗯……”  “身边没人的话,你怎么清醒?”    甘苏一怔,她不知道,就像花开花落一样,她会发呆,但也总有契机让她醒来。    “反正总能摔着碰着……就醒了……”    彭越双臂环胸,望着两人,“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那人包扎完起身,嘴角下拉,沉声道:“午仓,她好像陷入了时间回还。”  “时间回还?!”彭越讶然。    彭越上前,捧起甘苏的脸,左看看又看看。  彭越手上烫人的温度让甘苏皱眉,这人的体温怎么这么高?    几秒后,他松手。    “面瘫,她眼中和耳侧都没有回还的标记,气息也很清冽,怎么可能陷入时间回还。”  “她符合时间回还的特征。”那人坐回桌前,指尖敲打着桌面,听着彭越的话默声思考。  彭越挠头,絮絮叨叨:“不会吧不会吧,日晷破裂就够烦了,还遇到一个陷入时间回还的人?”    甘苏不解,什么是时间回还,是指她能看到某些人或物的过去吗?    半晌,那人觑着甘苏问:“你每次这样的时候,有什么契机?或是决定性因素?”  甘苏想了想说:“发生的时间是每月十五前后的月圆,看见的东西都跟我记忆中的人或物有关,是他们的过去,不过只是一些片段。”  她补充:“但是刚才说的是以前情况,这几天有些不太一样……”    那人问:“这几天有什么不同?”  甘苏迟疑道:“这几天没有固定时间,而且只看到的画面都是同一个人的。”    甘苏觑着眼前的人,遇见他以后,那些影像就像水龙头的水,只要打开,便会源源不断涌出来。  她甚至有种感觉,以前的一切只是沧海一粟,她好像一直在等待着,等着面前这人的出现。    彭越与那人异口同声,  那人挑眉:“我?”  彭越咋舌:“他?”  甘苏缓缓颔首。    彭越手叉腰,气呼呼说:“怎么可能!面瘫,只要你不想,谁都看不见、摸不到你,你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人的记忆里!时间回还怎么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甘苏尴尬打断:“可我看见了……也摸到了……”    彭越顿时消音,他盯着甘苏,甘苏识相闭嘴。  彭越恼火说:“我不信上一任的守护者办事会这么不严谨,如果逆转时辰的时候她在场,他不会没发现。”  那人没有回话。    甘苏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气氛紧张,她没敢再插嘴。    忽然,那人站起来,又走来甘苏面前,她居高临下望着她,像在无形地施压。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甘苏回忆,画面中,有双糙老的手握着另一双小手,沧桑和蔼地叫着怀中小孩的名字,小孩鼻子的驼峰上有颗痣。    甘苏吞咽口水,如果她说,她从影像中知道了他的名字,并且见到了他少时的模样,会不会被灭口啊……    甘苏瞥一眼面前人驼峰上的那一小点痣,说:“看见你小时候,有个长辈抱着你,叫了你的名字。”    那人眉头皱起,转身准备离开。  彭越跟上去,“面瘫,怎么走了?不听下去了?没准那个小孩不是你啊。”    甘苏咬唇,他是不相信她吗?    “时辰。”  甘苏叫的轻,却一字不落进了两人耳朵。    那人驻足。  彭越回头,面露惊愕望着甘苏。    “时辰,你的名字,对不对?”    甘苏坚定望着他的背影,须臾,他转过身。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甘苏喉咙发不出声,背脊凉意侵袭。    这个眼神,是寒意,或是杀气?  她真要被灭口了吗?    一瞬间,他移形到她面前抬起手,甘苏吓得闭紧眼,嘴唇都在颤抖,心头的恐惧瞬时化为眼泪涌出。    等了许久,甘苏所想象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发生。温暖的触感落在她眉心,她含泪睁眼,那人正用右手食指指尖轻柔地从她眉心划到鼻尖。    又是这个动作。    他几不可闻道:“甘苏,你在怕我?”语气似带着嘲讽,“那你之前哪来的胆子跟上我。”  甘苏不自觉咽口水,她之前可能是借了雄心豹子胆吧……    彭越看见后又挤进二人中间,有点委屈:“面瘫,我也要我也要!”    那人面露无奈,同样的动作也对着彭越做了一遍,彭越满意笑了。    他叮嘱:“午仓,保护好她,我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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