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为哪位佳人劳累过度了?”    静谧空间里,话语间那一丝笑意被无限放大,隐约似带了些撩拨。    叶辞还在怔愣中,他已经走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女人穿着病号服的躯体在病床上暴露无遗,因为蜷曲着,更显得有些娇小。    周誉行手还拎着被子的一角,眉峰很轻很慢地挑了下,“你是谁?”    叶辞利落翻坐起身,脸上闪过不悦,“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先生,没人告诉你误闯别人房间之后,道完歉退出去,才是正确做法么?”    闻言,周誉行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倾下身,拿起挂在床头的病历卡,缓缓一笑,“顾愔?”    两人擦身而过时,有几不可察的清浅气息掠过鼻端,叶辞皱眉,还未说什么,便听他说:“是我走错病房了?”    倒是敢于及时承认错误……    叶辞将后背靠在床头,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他出去。    不料,他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指尖在名字一栏上轻轻摩挲。    片刻,才淡淡地说了句:“这个名字……我好像曾在哪里听见过。”    叶辞心里咯噔一跳。    早上她才把原身的记忆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要是不出差错的话,顾愔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倒是上一世的她,在叶回的酒桌上,曾与他打过一回交道。    上一世,也即五年后的周誉行,已是三座影帝奖杯加冕的实力派演员,不仅娱乐圈有他的声名,就连商界,他的存在也不容忽视。    那时叶氏刚推出新一季的高档礼服,她曾极力争取他的代言。    众所周知,周誉行不仅在剧本的选择上挑剔到了苛刻的地步,就连合作商也是如此,他的代言也因此代表了业界极高的水平,备受大众推崇。    叶回得知她的想法后,却对她摇了摇头,话语里带着无奈,“阿辞,不是我打击你,以你现阶段的能力,这个人的代言肯定拿不下。”    那时她还不服气,直到在应酬场上见到他。    一身正装,眉目间却透着慵懒。一桌子的人,隐隐以他为中心,偏偏他毫无察觉,手中的酒杯轻晃,就这么看着潋滟的猩红酒液,轻松避开众人话里的陷阱,再不动声色地回击。    叶辞时不时看他一眼,渐渐有种错觉,仿佛他不该在娱乐圈里闯荡,商场才是他的天地。    耳边有人说了句什么,叶辞及时回神,下意识问:“什么?”    先前聚拢在她眼底的迷茫瞬间消散,周誉行偏开凝视着她的视线,捡起放在茶几上的墨镜和口罩,“抱歉,是我打扰顾小姐休息了。”    叶辞抬头看去,他唇边带着笑,朝她礼貌地颔首后,退了出去。    周誉行体贴地带上房门,瞥了眼手机里姜毅阳重新发过来的病房号和一连串道歉的话,勾了勾唇。    半晌,他压低声音说了句,“蠢货。”    * * *    初春的天气阴晴不定,昨天还是春光灿烂,第二天便阴雨连绵,浇得天地间水雾蒙蒙,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吃过早饭,叶辞搬了张凳子,坐到窗边看雨。    印象中自从叶老爷子退休,她被推到总裁的位置上后,就鲜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刻。    偷得浮生半日闲,叶辞难得起了文艺的心情,起身打算去泡壶茶。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的苏宣仪。    见她看来,苏宣仪指了指她单薄的病服,“你身体弱,小心着凉了。”    叶辞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顾愔的经纪人,也是顾愔身边最亲近的人。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么早交手,还是觉得措手不及。    披上外套,叶辞随她在沙发上坐下,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苏宣仪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纱布上,不答反问:“伤怎么样了?”    “还好……”    “那就好”,苏宣仪满意地点点头,“后天的文艺晚会还记得吧?如果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把《明妃怨》再练习几遍。”    叶辞:“……”    没等到回应,苏宣仪皱眉,“有什么问题?”    “宣姐,后天的演出帮我推了吧”,沉默良久,叶辞轻声道。    苏宣仪向来强势,如果不必要,叶辞还真不想这么快跟她发生冲突。    可是跳舞,那是她的死穴……    此话一出,苏宣仪脸上果然有了不赞同的神色,“为什么?”    叶辞本想用头上的伤做借口,话涌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苏宣仪是顾愔母亲的忘年交,虽只比顾愔年长几岁,在小姑娘面前却俨然以长辈自居,故而小姑娘对她又敬又惧,在工作上完全没有话语权。    就算这次她能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躲过去,那下次,下下次呢?    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想了想,叶辞直截了当地说:“不仅这次,以后的工作都替我推了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辞看向她,见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软声解释道:“我从六岁练习舞蹈,到现在十六年,我累了。”    “不可能,就算我同意,你母亲也不会纵容你胡闹的!”苏宣仪霍然起身,丢下话后很快摔门而去。    房门被她带出不小的声响,叶辞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真失败啊……    之前因为年纪轻,又是个女人,谈判桌上常被人瞧不起,想不到重来一世,换了个身体,还是这样。    最重要的她还没说呢,就把人气跑了。    叶辞叹了口气,觉得心累。    * * *    许是怒气未消,这次争执过后,苏宣仪没有再到医院看望。    其实也能理解,顾愔从不敢在苏宣仪面前反对过什么,而她一来就跟她对着干,甚至连舞都不跳了,苏宣仪不气才怪。    叶辞无奈地摇摇头,披了件外套,到楼下花园散步。    医院楼下的花园建得小巧精致,微阳穿透过竹叶洒下来,身上也起了薄薄的一层暖意。    叶辞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挑了张石椅坐下。    不一会儿,有人在身边落座,叶辞转头去看。    “早上好啊,顾小姐。”    来人咧开一口白牙,对她眨了眨桃花眼。    叶辞不认识他,看着那双电力十足的眼睛,倒想起小时候母亲谈及桃花眼的人花心的说法。    见他还笑着等她回应,叶辞有些疑惑,“你是?”    “姜毅阳”,顿了顿,他故意添了几分意味深长,“周誉行的朋友。”    哦,那位为佳人劳累过度的明星……    叶辞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深深囧到,开口时也带了些许不自然:“你好,你认识我?”    姜毅阳嘿嘿笑了两声,脑袋凑近了些,“你猜?”    听说因为他发错病房号,周誉行不仅进错病房,还掀了人姑娘的被子。    难得的艳福啊!    姜毅阳强行压制住体内腾腾翻滚的月老因子,朝她伸手,“听说誉行不小心进错你的房间,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不如交个朋友?”    闻言,叶辞神色淡淡的,她一向交不惯这种自来熟的朋友,何况,周誉行那句调侃当中包含的信息颇多,眼前这位的为人处事似乎……    想着,叶辞牵起唇角,正寻思着如何拒绝得委婉些,便听石径那头传来声音:“怎么跑这儿来了?宣姐正找你呢。”    目光触及她身边的男人,他眼底掠过防备,“这位是?”    叶辞不答,顺势站起身,才说:“宣姐来了?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朝姜毅阳点点头,转身就走。    姜毅阳觑了眼避他如洪水猛兽的姑娘,摇摇头,“啧”了一声。    周誉行这魅力,不行哪!    * * *    回去的路上叶辞始终领先一步,直到停在关阖着的电梯前,孟逸泽才追上她。    一路无话,孟逸泽频频把视线投向她,见她情绪不高,抿了抿唇,终是没把先前的问题再提一遍。    病房里,苏宣仪正坐在布艺沙发上泡茶。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滤茶的手微微一顿,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反应。    那神情,似是觉得谁先开口,就代表了谁先认输。    叶辞并不打算跟她犟着,温和地唤了声“宣姐”,坐到她面前的凳子上。    苏宣仪将茶递给身边的孟逸泽,又泡了杯给她,烟雾袅袅中,终于开口:“前天的文艺晚会,你没去。”    陈述的语气,原原本本传递着她的不满。    叶辞端起茶,并不在意,“我通知过你了。”    过分平淡的语气似乎激怒了苏宣仪,她执壶的手握紧几分,骨节凸出。    察觉出气氛不对,孟逸泽连忙问道:“小愔怎么突然不想跳舞了?”    “累了”,叶辞报出同样的答案,瞥了眼苏宣仪,接着道:“想换份工作。”    “那小愔想做什么呢?”    “演戏。”    苏宣仪拧眉,冷声道:“不可能。”    叶辞低头喝茶,不再争辩。    谈判这种东西,一味冒进是不会成功的,目的她已经说出口了,接下来以退为进,自会有人帮她去争。    果然,孟逸泽看她一副委屈的样子,不忍心了,“宣姐,以前不是有剧组给小愔发过邀约么,说明她还是有这方面的才能的,不如让她试一试。”    孟逸泽是顾母的座上宾,苏宣仪不敢得罪,缓下声音解释:“逸泽你不知道,娱乐圈水深,不是有才干就能怎么样的。那圈子,可比舞蹈界混乱多了。”    这话既是回应孟逸泽的求情,也是侧面敲打她。    见叶辞不说话,苏宣仪又说:“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去演戏,万一演砸了,还得赔上名声。”    叶辞掀了掀眼帘,总算有反应了,她浅浅一笑,“换个名字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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