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叶辞赶回影视城时现场还在走男主的戏，她扫了两眼，见一时半会儿拍不完，索性回了休息室。　　　　路过化妆间时，丁一一“诶”了一声，扯着她胳膊，“阿辞，你看。”　　　　叶辞依言往里面望了眼，不觉皱了皱眉。　　　　平常这个时候演员大部分在片场，化妆室已经有些冷清了，今天却挤满了人。　　　　顾愔坐在化妆桌前抹眼泪，身边围着一圈人，其中还有统筹、副导演和动作导演，阵仗着实有些盛大。　　　　“你别怕啊，现场有老师指导，不会被咬的”，动作导演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透着无奈。　　　　闻言，顾愔红着眼圈瞪向他，“就不能用替身吗？那可是蛇！光想想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姑奶奶，你就用个麻袋把一条食指粗的小蛇抖出来，又不需要你上手去抓……”　　　　叶辞倚在门边听了会，心中了然。　　　　下午的戏份是顾愔饰演的姝华公主在宫宴上偷偷把蛇放在顾寒西的身上，想借此引她在公众场合中无故喧哗，表演道具要用到蛇。　　　　大约是小姑娘怕蛇，才有了这么一出。　　　　顾愔抬手抹了抹眼泪，不经意瞥见站在门口的叶辞，面色瞬间冷凝，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想看我笑话？　　　　叶辞嘴角微勾，走了进来，随口安慰道：“不用害怕。”　　　　“对啊”，副导演想起什么，接口道：“你只需要把蛇抖出来，想想叶辞，那蛇可是要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的。”　　　　顾愔脸色微僵，被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转念一想，比起身上要爬着那条滑溜溜的畜生，她的待遇不知好了多少倍。　　　　何况，往她身上倒蛇，想想就解气！　　　　还有……　　　　“你看看叶辞一文文弱弱的小姑娘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钻入耳中，顾愔本已调节好的心态立马崩塌。　　　　她扯了扯唇角，盯向那人的眼神异常难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我长得彪悍是吗？”　　　　见状，叶辞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得，又踩到地.雷了……　　　　劝解无效，众人都有些挫败。　　　　副导演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去问问导演，看还有什么解决办法，你们先化妆。”　　　　化完妆出来，副导演便把协商结果告知了她们。　　　　放蛇的动作会带到脸上的特写，不能用替身。　　　　但叶辞一姑娘家被蛇缠在身上，着实有些吓人，可以后期特效再添加上小蛇。　　　　“不要！”顾愔斜睨了叶辞一眼，梗着脖子说：“我不害怕了，我要用真蛇！”　　　　跟导演讨价还价半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的副导：“……”　　　　丁一一撇了撇嘴，小声说：“我怎么觉得她只是为了恶心你呢？”　　　　——　　　　考虑到用真蛇可能产生的心理障碍，许维讲完戏之后让她们自行排练，一回头就看见顾愔拎着装蛇的麻袋，手抖成缝纫机，有些头疼地蹙起眉。　　　　这姑娘性子飞扬跋扈的，脾气大到不行，胆子怎么小成这样？　　　　顾愔全副精力都集中在那只拎麻袋的手中，那袋子似有电流，酥酥麻麻地往她手上窜，时间久了，那只手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耷拉着眉眼，带着哭腔嚷道：“好了没，可以了吗？”　　　　动作导演翻了个白眼，提醒道：“镇定一点，你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拍。”　　　　话音未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袋子里的小蛇突然动了动，顾愔手里的麻袋被带得一晃。　　　　啊——　　　　顾愔尖叫了声，只觉手上仿佛被那小蛇触碰了下，凉森森似染上一层滑腻腻的黏液。　　　　她心下一跳，闭上眼又尖叫了声，不管不顾将袋子丢开。　　　　她原先只用两根手指捻着麻袋的一角，经她狠力一扔，口袋散开，里面的小蛇竟飞了出来，直直落在叶辞的小臂上。　　　　许是受惊过度，才触上可以落脚的地方，那尖细的尾巴立即缠了上来，在叶辞臂间圈成两环灰扑扑的手镯。　　　　叶辞下意识抖了抖手臂，没把它震落，反而被缠紧了几分。　　　　意外发生得突然，周围都有些慌乱。　　　　顾愔察觉四周的骚动，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条乖乖偎在叶辞手上的灰蛇，画面冲击力巨大，她软着双腿后腿了几步，才敢张开嘴：　　　　啊——　　　　叶辞蹙了蹙眉心，被她数次高分贝的尖叫震得耳膜发疼。　　　　那条小蛇似是觉出她的烦躁，歪着脑袋在她手腕上轻蹭了蹭。　　　　那模样，竟有些蠢萌……　　　　叶辞看着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弯了弯唇，伸手握住它的脑袋，拇指往下颚一顶，提着它还给了训蛇师。　　　　——　　　　折腾许久，一场戏终于有惊无险地开拍。　　　　无事一身轻的姜毅阳坐在旁边的矮凳上，随意扫了眼拍摄现场，继续坑着脑袋发微信。　　　　国民帅哥宇宙第一美男子：先生~ 请问一个人吗？想聊点劲爆的吗？　　　　周誉行：滚。　　　　国民帅哥宇宙第一美男子：我们今天拍摄用到了一条小蛇蛇，还没怎么样呢姝华公主就吓尿了，直接把蛇往阿辞身上甩。　　　　周誉行：阿辞是你叫的？　　　　姜毅阳“切”了声，小声嘟哝道：“霸道！□□！”　　　　然后，继续沉浸在分享的喜悦中。　　　　国民帅哥宇宙第一美男子：啊哈哈哈，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面不改色淡定自若霸气侧漏地把蛇拎回去了，还问那个训蛇师说，你的蛇卖吗？()　　　　国民帅哥宇宙第一美男子：哈哈哈，我们姝华公主的脸直接气绿了。　　　　那端，周誉行细细摩挲了着手机屏幕，想象了下当时的场景，随即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个低低的笑。　　　　那笑声压得很低，像大提琴低沉的嗡鸣音，流丽舒缓，似带了一丝缠绵意味。　　　　电脑屏幕那端正在做会议报告的人倏然愣住，良久才出声询问：“周总？”　　　　闻声，周誉行敛去笑意，手抵在嘴边轻咳了声，才说：“继续。”　　　　* * * *　　　　叶辞把小灰蛇从训蛇师那里接过来只养了一晚上，就把丁一一吓得够呛。　　　　她起了个大早，把叶辞叫醒后，便维持着一副等不来丈夫吃不饱米饭的怨妇模样。　　　　叶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你怎么了？”　　　　丁一一悠悠打了个哈欠，开始控诉：“昨天晚上梦见你的小灰灰爬到我床上，还伸着舌头对我笑，麻蛋半夜吓醒了好吗！”　　　　说完，她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怜我的美容觉睡不够，连今天有你的吻戏看都提不起精神。”　　　　叶辞对丁一一时不时要发次神经的状况已经完全淡定，无视她吃完早餐，便匆匆赶回片场。　　　　今天的拍摄任务有些重，叶辞没戏的时候都在闭眼酝酿情绪。　　　　才进入情绪不久，便听见周围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叶辞睁眼循声望去——　　　　是周誉行和他的经纪人秦浩。　　　　身边的人已经交头接耳聊开了，“周誉行怎么来了？”　　　　“姜老师在这里啊，来探班呗。”　　　　“哎……他们俩关系这么好啊？我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呢。”　　　　“这你都不知道？他们关系可不一般，仔细看看，他们之间是不是溢满了粉红泡泡！”　　　　……　　　　丁一一捧着脸悄悄凑近，笑得意味深长，“阿辞啊，你说周老师是来探你的班呢还是姜老师的呢？嘿嘿嘿，新欢旧爱齐聚一堂，想想都……”　　　　叶辞把剧本往她发顶上一敲，无情打断了她越飞越远的思绪，起身做准备去了，徒留丁一一蹲在原地揉脑袋。　　　　许维把她和姜毅阳叫到身边，笑眯眯打量了片刻，“都拍过吻戏吧？”　　　　这话不知戳中了姜毅阳哪根筋，他忽地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笑完了，绷直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导演你放心，我吻戏经验很丰富，会带着叶妹妹的！”　　　　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余音绕着片场晃荡了一圈才消失，引得各自忙碌的工作人员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许维奇怪地看着他，嘴里敷衍道：“那就好，那就好。”　　　　余光瞥见缓步往这边走来的周誉行，连忙撇下他迎上去，笑道：“誉行今天怎么有空来玩？”　　　　周誉行笑着同他握手，状似随意地瞥了眼他身后的两人，“这是要拍吻戏？”　　　　“对，男女恋爱过程的必经步骤嘛。”　　　　闻言，周誉行“哦”了声，“必不可少的么？”　　　　许维嘿嘿笑起来，“偶像剧嘛你懂的，虽然没什么重要作用，总得给观众点甜头看。”　　　　周誉行不再应声，只将视线投落在姜毅阳身上，眉心微蹙，面色清冷，不知在琢磨什么。　　　　姜毅阳被他盯得后背发凉，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他满脸挣扎地僵持了半晌，终是败下阵来，主动开口说：“既然不必要，那就删了吧，改成拥抱牵手什么的，效果是一样的。”　　　　全副心神都放在周誉行身上的许维乍听之下愣了几秒，下意识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周影帝不认同这场吻戏啊……”　　　　姜毅阳丢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转身勾住周誉行的脖颈，离开前朝片场丢下句“下了戏别急着走哈，我们誉行请大家吃饭”。　　　　“啊？”许维困惑地目送着两人离去，灵光蓦地一闪，想起曾在网上看到的某种传言。　　　　他突然呛咳了声，望向两人背影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仿佛自己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