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你确定吗？”　　　　“我确定。”　　　　在黑猫还是一只幼猫的时候，它因为全身是黑色被原主人扔了出去。　　　　东方人和西方人对于黑猫的看法是不一样的，西方人认为黑猫是邪恶的象征，常常与恶魔联系在一起，中世纪的传说中女巫身边总是跟着一只黑色的猫或者乌鸦，然而在东方，黑猫的象征截然相反，古人认为黑猫是辟邪之物，倘若养在向南的门口，能够辟邪镇宅，福及子孙。　　　　然而，黑猫的原主人是一位外国人，那时候，正是军阀混乱时期，今天这边一个大总统，明天那边两个军阀就打起来了，封建社会摇摇欲坠，新兴资本家要取代旧式贵族的地位，外界诸国，尤其是西方界频频来犯，租界是殖民地的另一种形式，大量外国人涌入了这个遍地珍宝的广袤土地，黑猫流落在外，被一位外国传教士抓住了。　　　　那位传教士深信黑色的猫是不详之兆，他本来想把黑猫烧死，当然不是他亲自动手，那一天，传教士穿着黑色教士长袍，他用悲天悯人的蓝眼睛看着黑猫，仆人们在教堂后的空地上搭建火架，瘦弱黑的猫咪蜷缩着身体用绳子绑住四只腿，身上的毛黯淡无光，很多地方脱落露出红色的肉，传教士左手握着胸前的银质十字架，右手在胸前划十字。　　　　“愿我主净化你的灵魂。”传教士嘴里默念阿门，示意仆人把猫绑上去。　　　　黑猫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它被迫离开母猫，后来又到处流浪，前几天它在路上被一群小孩子捉住，被他们用草绳绑住拖着玩，那群小孩用石头砸它的时候，来了一个大人，小孩子就全跑了，黑猫费劲力气咬断了草绳，后来它来到这个教堂想找些食物，然后就被抓住了。　　　　黑猫的眼睛已经发炎了，又痛又痒，红色的浓水糊住眼睛，黑猫一生下来就不懂这个世界，它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是如它这般生活，也如它这般即将死亡。　　　　耳边是凶恶生物的呼气声，黑猫慢慢闭上了眼，它在等待死亡，然而死亡并没有到来，它等来了它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哦，林小姐，我这是在净化恶魔的灵魂。”　　　　“我管你是在干什么，喂，给我放下那只猫!”　　　　“小姐，你别碰它，它太脏了让我拿着就好!”林小姐身旁的丫鬟小翠在阻止。　　　　“我来。”　　　　紧接着，黑猫坠入了一片温暖中，耳边是少女轻声抚慰“没事了，没事了。” 　　　　黑猫费力睁开眼睛，逆光中，它只记得看见了一双温柔的眼眸。　　　　后来黑猫醒过来的时候，它的眼睛没有那么痛了，可以看清楚周围是软软的布料，它被放在一个精致的竹篮里，周围是一个精致的卧室。　　　　那个拥有温柔双眼的少女刚开始想接近黑猫的时候，黑猫是愤怒的，它记得这个家伙，和所有欺负它的生物长着一个样子，这些两只腿走路的生物总是对黑猫充满恶意，它身上的伤全是他们给的。　　　　黑猫踩在布料上弓起背，对着她呲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只要这个两腿兽敢过来，它就会毫不犹豫扑上去。　　　　那个两腿兽被它吓退了，后来的日子里，黑猫起初还会紧紧盯着这个两腿兽，两腿兽却只在一旁远远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偶尔翻动它，偶尔用前腿拿着一个小棍在那个东西上面划拉，可是黑猫从她身上感受不到恶意，渐渐的，黑猫也就不关注她了，那个两腿兽也做得离它越来越近，当然摸还是不允许的。　　　　有一天晚上，两腿兽突然跑了进来，一把抱起了它，黑猫气急了，觉得是它最近放松了警惕这个两腿兽才敢动手，它抬起爪子想给她一下，突然，一滴水砸在黑猫鼻子上，黑猫的动作僵住了，少女在低声呜咽，泪水从眼睛里源源不断涌出来，黑猫舔了一下鼻子，咸的。　　　　它能感受到少女在悲伤，黑猫放下了猫爪。　　　　那之后，黑猫和少女亲近了许多，每当少女想摸它的头时，黑猫总是记起舌尖咸涩的眼泪，两腿兽镇守一种奇怪的生物。　　　　清晨第一缕阳光总是伴随着少女轻声哼唱，少女把还在猫咪从篮子里挖出来，表示要早睡早起，每当这时，黑猫都暴躁的想给她一爪子，中午的时候，少女总是坐在紫藤萝花架下静静的看书，黑色的猫咪蜷缩在她的膝头，少女垂着脸偶尔用手挠一挠猫咪的下巴，阳光跳跃，发梢扫过黑猫的尾巴，黑猫便悄悄用尾巴去勾头发。　　　　日子像墙上挂着的黄历，一天一张，眨眼已经换了新，黑猫长大了，少女也长了一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猫一人的午后出现了第三者，那是一只雄性两腿兽，雄性两腿兽有着更短的头发，黑膜认为这很丑，然而它发现少女看他的目光也是温柔的，却又和看自己时那种温柔不同，就好像，就好像在闪闪发光，哦对了，那个丑八怪两腿兽也是这种目光。　　　　黑猫讨厌这个雄性，每当他来的时候，黑猫总是呲牙咧嘴，恨不得咬他一口，然后少女就拎住它的后颈，黑猫腾空挣扎。　　　　“对不起，小黑最近脾气有点暴躁。”　　　　“没关系，我觉得它可能快要到发情期了。”总觉得这只猫很有威胁!　　　　黑猫，黑猫那一天气得和少女绝交一个小时!　　　　慢慢的，黑猫发现丑八怪来得越来越频繁，少女也总是在没人的时候和它说。　　　　“我要和他订婚了，好开心，小黑，以后我会幸福的对吧。”　　　　少女的眼睛在暮光中闪闪发亮，宛如夜晚最美的星星，黑猫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那一刻，黑猫突然觉得，它不讨厌丑八怪了，只希望少女能够永远这么美丽。　　　　幸福的消失是在一声惊雷后的开春，那一晚少女又仿佛变成了最开始的哪一个悲伤之夜，同样的怀抱，以及更加苦涩的泪水。少女带着哭腔哽咽:　　　　“怎么办，他家里破产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少女哭了很久才睡去，她即使在睡梦中，泪水仍不停止，打湿了枕头。　　　　一天一天，少女沉寂下去了，她的眼睛不再闪闪发光，紫藤花架下的椅子落了灰，每一次争吵都带来更加痛苦的哭泣。　　　　有一天，黑猫又看到那个丑八怪了，丑八怪在墙角拉着少女说些什么，他们在墙角拥抱。晚上的时候，少女突然眼睛亮闪闪的和黑猫说:　　　　“小黑，我要和他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我都想好了，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到时候他教书，我就在家里带孩子，那里也一定要有一个花架，到时候你就和我的孩子一起玩，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私奔的过程中，少女的家人提着油灯，举着火把来抓她，少女抱着黑猫被男子拥在怀里，终于，他们躲过了追捕成功上了轮船，在船上，少女总是和黑猫讲他们以后的家，以后要做些什么，少女穿着粗布衣服，脸上的笑容那么美好。　　　　黑猫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它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少女的膝头静静倾听，陪着她，黑猫想永远陪着她。　　　　那天晚上，乌云与海浪交织，暴风大雨在大雨中怒吼，不知道哪里有人在喊船要沉了，少女惊慌失措，丑八怪拉着少女想去找逃生船，许许多多的两腿兽在尖叫哭泣，逃生船没了。　　　　少女与男人紧紧抱在一起，他们望着黑色翻涌的海面，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们在暴风雨中私语，接吻。　　　　“看来不能和你一起白头到老了。”　　　　“没关系，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嗯，我来找你。”　　　　大厦将倾，黑色怪兽在暴风雨中苦苦挣扎，最后终于一点点没入海面。　　　　嘈杂的雨声中，黑猫被放在了一小块木板上，它感觉自己脖子上挂了一个东西，迷糊中，黑猫听见了少女在说:　　　　“小黑，再见。”　　　　记起来了，你叫林青珠。　　　　……　　　　等黑猫再醒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是一只妖怪了，有九条命的妖怪。　　　　“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把一条命送给她，剩下一条命将是我给你的报酬。”　　　　黑猫虚影立在空中，它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女孩。　　　　男人也看向小女孩问它:“那你呢？”　　　　猫妖若要将命转接到人类身上，就要以灵魂为代价，而且必须在灵师的帮助下，因为妖不允许对人类的命运做出重大改变，灵师孕育而生，他们是人类，缺能够和妖做交易，灵师是人与妖的桥梁。　　　　黑猫的虚影在慢慢变淡，小女孩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在它消失前，男人问它:“你为什么没有用我的灵魂呢？”如果必须以灵魂作为代价，他的灵魂不是现成的吗？　　　　黑猫摇摇头：“我有这么想过，然而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伤害不了你，这一点你也感受到了吧。”灵师的灵魂是受到保护的。　　　　“这具猫身大概还能活一阵子，我就送给你了，你可以以它为桥梁再次来这里，如果你不愿意来，只需要拒绝就好。”其实黑猫也是占了这个灵师什么都不懂的便宜，否则自己是不能把他拉过来的。　　　　黑猫的影子越来越淡，最后终于消失了。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夜色悄悄降临，病房里静悄悄的，玫瑰花香气淡淡散去，男人回到猫身，跳出窗口前，它最后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　　　　说起来，那个小男孩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