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释怀一般放声长笑。    凤知酒便也跟着他笑——太子当然知道这些粗浅的事情,他这么问不过是因为想要更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更确定自己要做的事对否。    "懂我者,莫若知酒一人。"太子豪爽一笑,笑得那眼睛眯成了缝,居然散去了多日来的阴霾与疲倦。    凤知酒听了他的话,急忙卑躬,道:"微臣不敢当。太子心思浩如星辰广如瀚海,岂是我等尘涓之辈可以妄自揣测的。"    太子的笑刷的一下淡了,可还是笑着解释道,"几日不见凤军师,军师倒是和本宫显得生疏了。你我都是为国为民效忠的人,况且凤军师天资聪颖博览群书,见识多作风直让本宫很敬佩,本宫也只是想与军师你多多探讨些军中之事,以完善军中制度,整顿军中风气,好让士兵们更好的上阵杀敌守卫疆土。至于朝堂之上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我们又何必庸人自扰。"    这话说的太直白了。    直白到凤知酒明白得太澄澈。如今朝中党争甚烈,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凤家从一开始就明令禁止不牵涉其中。也因为此事,凤知酒才这样小心翼翼的回太子的话,但是没想到今日太子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她放了一半防备心思下来,说到底还是信得过太子为人。    她于是满含歉意地笑道,"微臣当然知道太子的一片冰心,是微臣多想了。"    两人对望,久久未曾开口。凤知酒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声战马嘶鸣打断了她还未开口说出来了的话。两人侧目望去,只见山腰处那枝繁叶茂树木蓊郁的羊肠小道里迎面驰骋而来一男子。    他满面红光,看来长汀山一战他果然是赢了。后面还有几员大将策马跟着,可惜公子邺离正是开心压根就不想慢慢等着他们,他身下那匹五花马也不算吃素的,一加鞭,五花马哒哒哒甩了大将几里远。    一下马,他就迫不及待地汇报起了军情。俨然就像个小孩子,完全不像往日战场上小心谨慎的公子将军。    不过也难怪,这与大良的战争可是隔了大半年才难得有一次大捷,这一战也损伤了大良的盛气,他不高兴才是奇怪了呢。    "今天多亏了知酒拦住了援军。所以长汀山里的大良军多半被我们剿灭了,一些残兵败将还在一路南逃,我已派人前去扫清。基本上南麓的敌军五日内就可以铲清了,至于北麓的敌军,还要些时日。"    "今天这一战你倒是打得痛快了。"凤知酒有些不爽,"我可差点连命都没了!这舍命陪英雄,可没有多少人敢做的。今晚上你就好好犒劳我,我要求也不大,三坛酒是必须的!"说得兴起,抬手比划了一下。    公子邺离正喜上眉梢,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凤知酒暗暗欣喜。    被甩远的大将们也终于赶了上来,其中一个气喘吁吁,"小公子这跑得也贼快了,属下们都被落下一截。这高兴之事自然是要一起说的,小公子不厚道,扫了属下们的兴致。”    说话的当头,将员们翻身下马,一齐向太子作揖行礼。    "惭愧惭愧。"公子邺离揖手向众人表歉意。    众人都是性子豪爽之辈,那些话也不过是戏言,哪里当真过,摆摆手全都作罢。    太子等人又在山坡上谈了许久军事,待士兵上山来催他回帐处置战俘,他们渐晓天色已沉,也都笑着上马离去。    凤知酒拦住了公子邺离,只在他的耳旁轻道一句,"别忘了我的三坛酒,要的只能是陈梁县的竹青酒,别想拿别的酒打发我!"    ——————    云珩从院子里出来时,缃岑正站在院外。并不知道她站在那多久,也不知她有无听到自己和顾襄城的对话,云珩试探道:“缃岑姑娘怎么来这里了?”    缃岑冷笑道:“慧掌事让我过来看看你干活有没有偷懒……没想到让我看到了这一幕好戏。”    看来她是都听到了,云珩衣袖底下的手蓦然收紧,脸上依旧是平静,问道:“什么好戏?缃岑姑娘说话怎这般模糊。”    缃岑站在那院落底下,身后是已干枯的梧桐树,她穿着墨绿色内锦衫外穿着同色宽袖外褂,与这景色很合。倘若没有她的冷笑,其实也是算得美妙的。    缃岑向前一步,手向后卡住门环将门掩住,道:“你和顾襄城在这里秘密策划,甚至想要投靠他,如果让太后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我倒要看看你该怎么解释!”    她偶然听得这件事,心里只翻起一个念头:如今自己在永寿宫虽有别其他奴婢,但终究还是被慧掌事底下压制着。只要慧掌事在,自己就只能永远屈居其下。今日看到云珩与顾尚书这一幕,加之心中总觉云珩这人绝非这般简单,心里觉得可以同她共谋事情。    云珩仰头望了四周,又直视缃岑道:“秘密策划什么?”    缃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答复。适才为了不被顾襄城察觉,自己离得有些远,听得模糊。现在云珩问起,只得强忍头皮继续道:“你说策划什么,不用我直说吧。”    因为心虚她的目光闪躲,云珩直视她很轻易便察觉到这一点,道:“当然不用,毕竟男欢女爱之事也不好搁在明面上说,我确实有意投靠顾襄城,毕竟我是个女子,而女子所能依靠的唯有男人。姑娘,你说对吗?”    缃岑横眉怒视她:“你别忘了你是永寿宫的人!”    云珩大步走向她,笑道:“难道缃岑姑娘还要把这种男欢女爱的事情告诉太后陛下吗?顾襄城虽然还未许我正室之名,但是如若我有差池,他必然全力相救……而我一向是个记仇的人。”    云珩直言威胁,缃岑已看到自己与顾襄城在此会面,除了密谋也只能用幽会来解释。顾襄城的权力摆在那,她就不信缃岑还会告诉别人。    缃岑未想到云珩竟口出不逊,道:“你莫嚣张,顾襄城怎么会娶一个奴婢为妻。”    云珩挑眉,那双清澄的眼眸盯着缃岑,笑容淡淡:“你可以试试看。”    缃岑忽意识自己被她带偏,道:“我也不愿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同你说。你与顾襄城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告诉其他人……云珩,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而我喜欢和聪明人共事。”    “那与我有何干系?”云珩道:“那是缃岑姑娘的事,好似与我无关。”    缃岑厌极了她的故作无知,怒道:“云珩!”    云珩淡淡道:“什么?”    “你曾经是公主如今只是个奴婢。”缃岑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丝毫不妥,却毫无收获。此时她已低声道:“你难道就不想在永寿宫里谋得一官半职吗?”    云珩闻言抬眼去看她,只见得缃岑那双充斥着欲望的眼眸,如同黑夜般迷蒙令人压抑。    “听这意思,缃岑姑娘这是想和我共谋大事,能在这永寿宫中谋得女官职分。”云珩将她的话解释得更加明白,缃岑笑着点头便是所言不假,云珩语气一转道:“那谋得官职以后呢?所谓一山不容,这永寿宫也必然容不下我与你两人共存,那时你会如何决断?”    “我绝不会害你。”缃岑道:“永寿宫中宫令女官一职,只要你有能力,我绝对服气,不会忘记今日你我的承诺。”    云珩深表怀疑,道:“哦?你就这般这般相信你我能取得宫令女官的职位?”    “当然。倘若你真的不信我的承诺的话。”缃岑果断抬起右手,大拇指拢向掌心,诚恳道:“我向天地发誓,绝对不会残害云珩。”    缃岑放下手,心中波澜不惊。她从不信天地誓言,在皇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只信得过自己。    云珩慢慢点头,笑道:“希望与缃岑姑娘谋事愉快。时辰不早,我先行一步,不送。”    随即侧身与她擦肩而去,本漾在面容上的笑慢慢敛去。    她走在宽大的巷道中,两侧是高大的朱红宫墙,白雪消融使得乌瓦上的水不断滴落,有奴婢在一旁清扫积雪。    她行走在这大道上,想起顾襄城的话,想起缃岑的话,只觉心神疲倦。她猜不透顾襄城的心思,亦看不透缃岑的心思,似乎昭然若揭却又各自隐在朦胧纱帐之中,若即若离。    又思及顾襄城适才所说,倘若六王真企图谋逆,从中受益最大的是南平宴。云珩嘴角上扬,心中直念叨三个字——南平宴。    在心中谋划诸事,不觉已回了自个儿屋子。屋子里只燃着微弱的灯盏,云珩为自己倒了盏茶,看着那茶盏心生一计,眼眸中的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    不愿拖着时间,赶忙取了宣纸笔砚,草草在宣纸上写下自己所需要的事。趁着此时与自己同屋的奴婢们还未回来,云珩又快步出门,去了与玉清联系书信的西墙放了信,方仓促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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