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幽暗的人烛灯,独自待在这间静的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房间中,侍者终于在那块阳气极盛的紫檀木章上刻了一个规整的‘癸’字。抬起头来,侍者竟是一个清雅秀气的女孩,白皙的面庞笼着寒气,整个人虽是瘦若杨柳,却透着一股英气,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用手指轻轻抹去细碎的木屑,侍者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在这人间地狱拥有无限的时间和永恒的生命,本应在日日年年中心若止水,却不然,身为魔煞侍者的她每当收到雕刻指令,她的心还是会有所悸动的。因为,她在章上每刻下的一个字,魔煞都会封印一个不适合在尘世继续轮回的灵魂。 那一条条堕入人间地狱的灵魂是天地不容的,是要在魔煞的眼皮子底下永眠永生永世的。 而手中檀木章上的那个‘癸’字又是谁呢?侍者推开了房门,门前是一片火红似海的彼岸花。越过花海就是一片宽广无边的水域,万千年来,这片水域静若明镜,幽深漆黑,魔煞说这水叫‘苦海’。划船渡过这苦海,就是魔煞的府邸了。 侍者去向魔煞复命,她穿着大大的黑色锦袍,将脸隐藏在帽子下,微微垂着头,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雕花锦盒,里面安稳的放着那个写着‘癸’字的木章:“魔煞尊者,属下已将紫檀章雕刻完成。” “去往极阳的地方选一片炙热的沙丘之地吧。”魔煞空灵厚重的声音稳稳的传来。 “是。”侍者恭敬的站起身来,在退下去时,她悄悄抬头看一眼魔煞,魔煞穿的依旧是那宽大的黑色锦袍,正襟危坐在面目狰狞的龙座之上,看不得一点面容,哪怕是一个下巴。这已经许多年了,侍者都没有见过魔煞的真容,但她还是隐隐的感觉魔煞应该是有脸孔的,只是他不想示人罢了。 离开魔煞府邸,侍者带着檀木章赶往极阳之地。走了不知多久,她才见到光,因为长久生活在夜空幽静的苦海之边,所接触到的唯一的光泽便是幽幽的人烛灯,所以他对极阳之地的光非常不适,眼睛刺的一直在流泪,过了许久,她才渐渐调节身体得以缓解。 这人间地狱天高地远,辽阔永无止境。但不同于人世的春夏秋冬、风雨雪雷。这里日自有日的地方,阳光毒辣;夜自有夜的地方,清冷微寒;雨自有落雨的地方,雷电交加,下个天荒地老;雪自有飘雪的地方,漫天风雪,天地永世一片苍茫。这里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地方,侍者没有去过,但她想如果有需要,总有一天魔煞去安排她去。 侍者和魔煞一直生活在幽冷的夜之地,所以猛地来到极阳之地,侍者即使调节好身体,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因为极阳之地毫无水源,这里一片荒漠,寸草不生,侍者不一会就将水袋中的水喝完了。 “选在哪里呢?”侍者站在沙丘之巅,遥望无边无际反射着烈日阳光的沙丘,层峦起伏,似金色的海浪拥向远方。 “这个紫檀章是要在不久的以后被魔煞用来封印灵魂的,那么放置紫檀章的地方一定要炙热。对,这是魔煞尊者说的。”侍者自言自语道。他弯腰摸了摸地面,虽然烈日当空,但地面却凉丝丝的。 为了找到炙热之地,他脱掉了鞋子走,发现一路走来,地面气温在升高,是均匀的升高,并无有特别炙热的地方。 “炙热之地在哪里呢?”侍者的脚磨出血泡,却还在艰辛的走。 渐渐的,她感受到了地面在发烫,血泡被那股热气熏烂了,很疼,流出了血,却一会儿就被地面蒸发掉了,变成淡淡的血渍。 热气滚滚,头晕目眩的侍者环顾四周,发现沙海茫茫,她迷路了,为了完成任务,她凭借最后一丝力气,将古铜色的墓镖插在脚下炙热的那片热土之上。最后,却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墓镖旁边,她双目涣散,想到魔煞赐予她墓镖时的情景。那时,魔煞威严高大的立在空寂的大殿之上,问她:“你当真愿意永世生活在人间地狱这活死人之地。” “我愿意。”侍者道。 “当有一天,你呆不下去了,想要离开这里、逃离这里,那么你的代价不光是失去生命,还有比失去生命更无法挽回的事情等着你。”魔煞威严的声音能够传到很远的地方,显得空荡荡的。 “我不会走的。”侍者坚定道。 “好吧。我允你,但你要立咒。”魔煞背过身子:“活在这人间地狱要成为铁石,我要你诅咒自己,一旦动了心念,违了禁忌,必定生死不如。” “好。”侍者毫不犹豫的立咒。 “从此以后,在这人间地狱,就由你伴我镇守这些天地不容的恶极邪物。”魔煞转过身子,伸出骷髅般白森森的双手将一根一米所有的铜镖送至她跟前,对她说道:“这墓镖专为灵魂引路而生,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是,魔煞尊者,侍者定不负所望。”侍者的声音随着记忆突然断掉,她昏睡在炎炎烈日之下的炙热之地,那贪婪的烈阳在一点点攫取她身体中的水分。 楔子 这个泥娃娃真的很好看,清秀的面颊,空洞的眼神,弯弯的嘴角,让人看一眼,就会喜欢上,让人看第二眼,就舍不得放开。她该叫什么名字好呢。不如就叫遥遥吧。 摇啊摇,摇到未知的远方,从此她将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啊。 这个人头蛇尾的女人跪坐在地上,朝手中的泥人娃娃轻轻吹了一口气,她喜爱的遥遥就活了。 “知道吗?你叫遥遥,是第一个与那些人不同的人。因为你是小女娃娃呢。”人头蛇尾的女人亲昵的说道。 遥遥欣喜地看着漂亮的她,看向湛蓝的天,看向那些和她不同但又都是泥人的小人,他们在欢欣鼓舞的走,然后跑起来,渐渐的,他们会长大,拥有自己的欢喜与悲伤。 “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但你还是要走的,遥遥。”人头蛇尾的女人疼惜的抱着她,这可是她造出的第一个女娃娃,多么的惹人怜爱啊。 “我不走,我是你的。”遥遥眼巴巴的望着她。她要去哪里呢,人海茫茫,她谁都不认识,她只认识这个疼她爱她的女人。 “遥遥,还有很多很多的娃娃和你一样从我的手中诞生,她们会叫青青、小小、花花,但遥遥只有一个,知道么?我会记得你的,遥遥,你在这片土地好好的生活,活出你自己的人生。”说着人头蛇尾的女人将她放在地上。 遥遥刚走了一步,脚下一疼,就摔倒在地上。人头蛇尾女人很疑惑遥遥不能像其他泥人那样走路,就又抱起了她,仔细查看,才发现是脚没有捏好。于是就拿出了一个锋利的小刀,打算修割她的脚时,才意识到她已有了生命,割下去,她一定会疼的。 “遥遥,没有脚,就走不成路,就去不了远方,就看不到最美的风景,也遇不到最美的人,你想有一双脚吗?”人头蛇尾的女人轻声问道。 “遇到像你一样好的人吗?”遥遥天真的问道。 “嗯。” “我想有一双脚,看最美的风景,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疼遥遥的人。”遥遥道。 “好。” 这一刀下去,遥遥的脚流血了,血染红了人头蛇尾女人的手,她心疼的抱着遥遥,流下了泪。泪水洇湿遥遥的身体,融化了她的小手。 遥遥疼痛而又害怕的说:“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因为你是我的遥遥啊。”这个女人的心隐隐的痛,她没有想过所有的不幸发生在那么小的遥遥身上,她感同身受的难过。 女人重新修好遥遥的手,叮嘱她在身体长大之前不要遇水。 拜别时,遥遥回头看女人手中那把锋利闪亮的雕刻刀,她不想走,却又怕那把会让自己很疼很疼的刀,就难过的离开了。 人头蛇尾的女人看一眼手中的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原想着用你雕刻出最美的人,却不曾想她是会疼的。”女人将刀丢进了山谷,继续回去用手捏人。 遥遥走的久了,脚就会很疼,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可是天空突然落了雨,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融化,于是就忍着疼痛跑到一颗大树下。雨水透过树叶的间隙打落在她身上,她很害怕,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她的心很疼,却没有人可以帮她,她想逃,却不知要逃到哪里,最后,她倒在了这颗树下。 这棵树在以无法目及的速度生长,将遥遥小小的身体挡在叶子下面。 遥遥就那样安然的睡去了,一睡,睡了好多年。 突然有一天,一个身着白衣的人俯身捡起了她,闻了一下她的身体,满是泥土的芳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液的腥甜,于是就将遥遥放在口袋中带走了。 风卷残阳,满树的叶子朝遥遥离去的地方飞去,飘落于地,留下一地的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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