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本是在御书房批改奏折,结果小桂子匆匆忙忙跑来说太医院被淑妃大闹了一场。 章晟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赶了过去。 可惜终究迟了一步。 闹事的早走了,只剩那破败的门和房中压抑地抽泣声。 听得章晟揪心。 他行至床前,蹲下身来,看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痛哭的姑娘,低声喊:“苏海青。” 那人不答,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哭得更加厉害。 章晟心间发麻。 “苏海青,来,揭开被子。我看看苏姑娘哭成什么样了?”章晟故作语气轻松地调侃。他知道,这一次恐怕对苏海青来说打击太大。 无论重生不重生,她也只是个十七的小姑娘。 还没来得及嫁人,没上过花轿,没与人洞房,别提孩子了…… 果然还是难以接受的吧。 “安荣殿下?” “太子妃,可以不哭了吗?我这心都让你哭得揪成一团了。”章晟也不劝了,索性直接拉开了她的被子。 露出一张满脸泪痕的脸来。 双眼通红,长睫沾湿,鼻头也哭红了,好看的嘴唇叫她咬破渗出血丝来。 眼泪横淌,湿了鬓发。 她不敢动,所以仰面在哭。 章晟心疼极了,连忙给她擦去泪,微恼:“你这是做什么,哭成个花猫脸!” “章晟……章安和……”苏海青此时就像失去宝物的孩子,朝他伸出手,仿佛希望能够重新抓住她的宝物。 可是,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哇—— 眼泪又嚎出来。 章晟轻轻将人扶起来,让她斜着仰靠在自己身上哭。 “没有了,生不了孩子了。”她抽噎地说着,悲痛从她哭红的双眸里传出来,让人惊心又爱怜。 章晟不知该如何回答。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噩耗,他本不想让她知晓,可淑妃实在…… “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等我从淑妃那里,从爹娘那里,从太医那里知道!” 太难受了。所有人都晓得她今后生不了孩子,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肆无忌惮地接受章晟无微不至的照料。 连她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来! 章晟轻轻揽着她的肩膀,问她:“我怕你伤心,没想告诉你。” “我配不起你了。”苏海青泪越滚越多。 她自己能够藏在被子里痛哭,却绝不愿让旁人见她一丁点的眼泪。而在章晟面前,她总是没有这样的顾忌。 她真的不懂事。她爱哭,想闹,想发脾气。为什么?她只是救人,她只是救人一命,为什么就要让她经受这些呢?! 她想嫁人,想给他生一个好看聪明的太子,这也不行吗? “苏海青。你在胡说什么?”章晟替她抹泪,还朝她笑:“谁说配不起了,你如今才十二,还早呢,届时我替你找来神医,叫她给你调理身子,总会好的。” 苏海青不信。 章晟总是这样哄着她。生怕她心生更多的难受委屈。所以总是哄着她。 可她晓得。 哪里有什么神医,宫里的太医便是最厉害的了。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救不了她这破败身子,还有谁呢? “哪怕找不到又如何,我又岂会嫌弃你?”章晟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十分珍爱。 苏海青唰啦地泪珠子又落下来。 “你嫌弃我吧,你就是什么也不嫌弃我,我才难受!”她像个小疯子,一点也不想要他的‘不嫌弃’。 她苏海青,哪儿来的那么大能耐,叫太子为她受这样的委屈?没有孩子,将来大章应该怎么办? “那我就嫌弃你吧。苏海青我可真嫌弃你。”章晟口头这么说着,又锲而不舍地给她擦泪。 这眼睛啊,再哭又要坏了。 苏海青这下不哭了,反而瘪嘴,“你嫌弃我,呜……你嫌弃我什么啊!你不许嫌弃我,也不许娶旁人,你许过诺的,那信,盖着私印,我还留着的。你不能三妻四妾的!” 章晟咧嘴,“是啊,所以你叫我嫌弃你什么?”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苏海青将头埋在他肩头,一动也不想动。 “不能生也无碍。生孩子有何好的?痛得死去活来,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失了性命。”章晟这样劝她。 苏海青又偷偷仰起脑袋:“是么?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人生孩子?” 章晟想了想:“华妃你可知?” “华妃?”苏海青想了想,“是那位章闲公主的母妃!” 章晟颔首,“是,华妃入宫早,不过在生三皇弟时因难产出了事,撒手人寰了。” 苏海青心一凉。 “生孩子……当真这样可怕?” 章晟摸摸她头:“并非可怕,却也是受苦,我也不想你受苦。孩子是缘分,若是能得来,自然就有,若是没得来,也无许挂念。” “是吗……” “是。” “哦……” “海青,可怪我?” “怪你什么?” “若是当年执意护着你不让你北上……” “瞎说些什么。不曾怪,更不会怪。”她喜欢他还来不及了。章晟总是晓得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章晟叹了口气。 苏海青怏怏不乐地靠着他,哭是不哭了,如今有人安慰,似乎也不觉有多难受了。 章晟看她情绪缓了,才轻轻勾起嘴角,“我叫人打水来,给你洗洗脸。” 苏海青摇头,“若是让丫鬟见了,那我的一世英名……” 章晟捏住她的鼻子,“还英名,方才哭声这整个太医院都听见了。” “哼……!” “说来,你怎会受伤的,以你之能不可能会输给那北夷蛮子,何况影二与你在一起。到底是怎么回事?”将话说开后,他也问起自己的疑惑。 苏海青抿唇,不太想说。 “苏海青!” “我说,说了你可不要恼!”苏海青小心地瞥他一眼。 章晟点头。 “我是……为了救……嗯嗯。” “嗯嗯?”章晟脸色不太好,又敷衍他? “我是为了救尧大生,他那一下若是被砍中,想来不是死也得残了……”说话声越来越小,苏海青最后只能张张口,不敢再说。 因为章晟的脸色已经黑了下去。 章晟鲜少与她生气。 可这一次…… 章晟扶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作势要走。 苏海青愣住。 委屈浮上心头:“章安和,你去哪!” 章晟回头瞥了她一眼,“苏海青,本宫现在很生气,不想同你说话,怕伤了你,你先歇息吧。回头我再来看望你。” 尤其冷淡地说完这句话。 他离开了屋子。 留苏海青一人怔愣在原地。 怎么了? 她只是本着道义救了尧大生,哪怕她晓得大生对她有那样的想法,可她当真只是…… 罢了,人都走了。 苏海青阖上眼。 心里疼。 不就是仗着她如今动不得吗,等她能动弹了,她一定得好好治治章安和的别扭! 熟不知……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小桂子看着他手里的那摊血,吓得魂不附体,“殿下,奴才去叫刘太医!” 章晟只摆了摆手,“身子不好,叫了太医又有何用。” “殿下,您不是去看望安荣殿下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吐着血回来呢? 章晟苦笑一声,不想说话,兀自进了后殿歇息。 他气啊。 苏海青不晓得他那时听闻她重伤昏迷时险些也跟着急晕了过去。 她救人为了道义。 却不曾想,他是不是会担心。 这女人,何其自私! 不,该是说,苏海青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吧。 她和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她不懂,他等了几十年,重来一世,才将人等来,宁可负天下,也不愿失去她。 她不晓得他对她,究竟是多深的爱恋,多深的占有欲。 “章晟,都是你自己惯出来的啊。”罢了,同她计较什么呢。 章晟,明日去看看她吧。 莫再生了嫌隙。 不能生了嫌隙。 章晟蜷缩起身子,又咯出些血丝。 这身子,也是破败。 “殿下!!”小桂子从外走来,便见榻上的人紧闭双眼,脸色青白,一副不太好的样子。 他忙朝殿外喝一声:“宣太医,去宣太医!!!” …… 苏海青以为章晟第二日肯定会来看看她的。 可是没有。 她坐在床上,窗架支了起来。恰好够她瞧见外头的风景。 外头是一片药田,没有花香,只有沁人心脾的青草泥土味。没有其他颜色,绿油油的却叫人心情舒朗。 这样好的天气,怎么就不来看看她呢? 苏海青托着腮想。 如果真的那样生气的话,她让他揍一拳,揍一拳,该就不生气了吧。 不过昨日气得直接一走了之。 也许揍一拳解决不了。 那她亲他一下。 总是可以不生气了的。 嗯,章晟就是这样好哄。 这样想着,苏海青反而自责起来。 “他这样好哄,你还总是欺负他。他是让着你,喜欢你,那你也不能如此啊!苏海青,混账!”苏海青骂自己,像傻了似的。 章安和的心思是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的,最多的。 有时候苏海青是当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男人心呐,海底针。 总归,不能放任。 看着窗外春日渐深,她想,若是等到傍晚,他还不来的话,她就去找他。 怎么去? 哦前些时候让章安和派人给她做了个带轱辘的椅子。 苏海青抬手,发现日光有些照进来,晃进了她的眼里,刺得她干涩的眼睛更有些疼。 “章安和……我眼疼啦,把窗……”戛然而止。 恍然,那人没在。 “看吧苏海青,没他在,看你要怎么活。” 还是现下,就去找他吧。 “来人,把本将军的椅子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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